怀着过去活在当下,还是清算过去活在当下,我一时间无法选择。但无论如何,我都得活下去。我,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活着。即便活着煎熬万分,即便未来无法预测,也要活下去。
因为过去已经回来,有必须活着的理由,我不想遗忘和辜负。
虽然养父已死的事,我还没有实感。但依旧把他的衣服、日常用品、书都收拾到了箱子里,只留下床上的那本盗版的圣经,带回了我房间。方雅柔打电话说,已经给我订好了回家的机票,让我抓紧处理自己的事,两天后就出发。
其实作为吸血鬼生活的两年来,我与世隔绝,日子过得十分单调。左思右想后,觉得除了仲谦、江瑜和老伯,再没有其他人放不下。我拿起手机,拨给老伯。但是那头许久都没人接。我叹了口气,他也是奇怪,平时那么关心养父,却在上次去了案发现场以后再也没来过这。看来就要像方雅柔学习,遇见一个人时先记住他的气味。至少想跟他作别时,还能知道去哪儿找他!
整理完家里的东西,我拿上前几天在银饰店里定制的十字架,想让教堂的神父施以上帝的祝福。这是我为仲谦专门定制的,甚至还忍着疼,亲手刻了一个白荆木的十字耶稣像嵌在里面。
看到养父和江瑜妈妈的结局,我深刻的认识到,至纯之血对将死的吸血鬼是一种蚀骨的诱惑。我不知将来的自己能否克制住这种诱惑,所以想至少在清醒时保证仲谦的安全。让他不会受到我和其他任何吸血鬼的伤害。
教堂在东桓区,从老远的地方便能看见它繁复的塔尖。四周树木环绕,初进院子时便能看见几个天使圣婴的雕像,再走几步哥特式建筑便出现在眼前,彩绘的玻璃窗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请问你是来祷告的吗?”刚进教堂院子的正中,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男人便上来询问。
“不是,我只是想求神父在这个礼物上祈福。”我拿出包里的礼物盒子给他看。“神父在吗?”
“那你跟我进来吧。”男人接过盒子,便领着我向教堂里走。
我跟在他身后,刚准备踏入门内,便觉得浑身灼热,身体像是被放在灼热的铁皮上煎烙一般,换忙退后几步。原来吸血鬼不但惧怕圣经、圣水,连教堂也不能进。男人没有察觉我的异常,继续往前走,从正厅走向了偏殿。
没多久,男人又走出来。看我站在门口,很是奇怪。“你怎么不进来?”
“我……我现在有点事儿。”我举起手里的手机,假装有人给我打电话的样子。“要不然,等神父祈福后你帮我拿回来?”
男人点点头,回去了。看着他走远,不禁感慨:现在的身职人员还真是亲切。
没过多久,他捧着我的礼物盒子出来了。我依旧假装打电话的样子,伸出另一只手接过盒子,跟他潦草的鞠躬道了声谢,准备赶紧离开。
“等一下。”他喊住转身的我,指了指我耳边的电话。“教友,祈福全靠一颗诚心,若是心不诚,一切皆无用。”
我不明所以,又点头致谢离开。出了教堂院子的大门,放下手机时才发现,手里的手机竟是倒着的。难怪最后他突然说起“心诚则灵”的话,原来早都看出了我不愿进教堂而撒谎的把戏,隐晦地给予告诫。
我心至诚,只是身不随心愿。
去仲谦家时,已经是下午。我后悔习惯了作为吸血鬼到哪儿都是徒步抄小道的癖好,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在大太阳下走了3公里。靠近他家时,我先感知了一下仲谦的位置。等到他出门时,才敢敲门。
“谁呀?”阿姨从门内问。
“余生。”我刚自报家门,便听到门“啪”的一下被打开。
“余生~,你真的回来看我们啦。”阿姨开心的拉着我的胳膊往里走。“你来就好,怎么还带礼物?”
“恩~”我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叔叔、仲谦不在吗?”明知他们不在,我还是客套的问了一下,表示关心。
“你叔叔他去上班了,就我一个人在家。”她接过我手里的各种礼物,放在地上。“对了……我给仲谦打电话,让他回来。他跟朋友出去玩了,刚出去。”
“不用,不用。”我赶忙阻止阿姨打电话。“我这就走了。还有点事儿,估计不能在这等他回来了。”小心翼翼的掏出口袋里的盒子,递给她。“我给仲谦买了一个保平安的十字架项链,里面还嵌着一个木制的小的耶稣十字像。阿姨,你记得让他出门时带着。”
她接过盒子,十分感激地抱我。“孩子,你也太乖了。……你先坐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阿姨。我不喝东西。”我拦住她,让她与我一同坐下。“过两天我就回家了,以后可能没机会回来,所以临走前才想来看看您。”
“你的家不在这里?那之前你说的亲戚是……?”阿姨有些吃惊。
“之前是遇到了认识的叔叔,现在又打听到了我姥姥的消息,所以准备回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那留下你的电话,以后经常联系吧。”说着就拿出电话,要把我的联系方式存下来。“之前你突然离开,仲谦哭了三天,也不愿意去上学。本来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安慰安慰他。谁知道我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掉进了厨房水池,手机里储存的东西没了,也找不到当时你给我打电话的号码。”
“我估计到那边,还要换联系方式。要不回去后我再打给您,我记得您的联系方式。”说实话,我再不想跟仲谦又任何瓜葛。因为我对自己自控力不确定,所以对他更加畏惧和担心。推脱间,我竟然又闻到了仲谦身上香甜诱人的草莓味,这味道正不断的靠近我。
“那也好。”她一向最好说话。
“那……阿姨,我先走了。我还有其他事。”我慌忙站起来,就要离开。
“不再呆一会儿吗?”她拉住我的胳膊挽留我。
“不行,我得走了。”我感受着气味越来越近,心里愈来愈恐慌。
她拿起我带来的几包礼物,递给我。“把礼物都拿回去吧,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给仲谦的项链我留下,其他的你拿回去吧。”
我推辞不接。“阿姨,您把这些留下吧。”然后,朝门外走。
阿姨从后面一路跟我到门前,见我不愿拿回礼物,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现金塞进我手里。“你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我感觉到仲谦的香味就在楼下,也不推辞,攥着钱就钻进电梯里。按下下一层的按钮,等电梯门打开,便朝楼梯的方向跑,然后躲在了中层的楼道里。
仲谦乘着电梯回到家,说是忘拿了跳舞的护膝。阿姨开心的跟他说我刚才来家里的事,问他有没有遇到下楼的我。他没说话,急忙又从电梯下去。在小区里一路喊:“余生~余生~姐姐……”
原来他真的去学跳舞了,我有些愧疚,甚至觉得当初说出那些误导他的话十分卑劣可耻。看着他的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出现在他面前做最后的离别拥抱又躲在角落里隐藏着,不敢声张自己的到来。我长舒一口气,深呼吸,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仲谦是被他妈妈拉着回家的。他在从电梯里到家一路痛哭,哭声在我耳边一直回荡,震耳欲聋。阿姨让他冷静下来,对他说等我回到自己的家会打电话给他,还把我送他的项链拿出来给他看。
“是妈妈的错,妈妈应该给你打电话,让你早点回来的。”阿姨边给他擦泪,边安慰他。
“是我自己的错,早知道就不该跟他们出去。”他依旧抽泣着,打开手里的盒子,拿出项链就要带上。
“妈妈帮你戴上,别哭了好不好?你都已经长大了,不能总哭鼻子。”阿姨帮他戴上了项链,又安慰他。“余生说她后天就回家了,回到家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听到仲谦不哭了,才从楼梯走下来,安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