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简后来才知道,其实苏简比她更需要人疼爱。这个蓝眼睛的孩子,有着比她更为坎坷的童年时光。
两岁以前的事情,苏简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关于童年唯一的温暖记忆,是在G城一家孤儿院的时光,似乎那里就是他长大的地方。在那里能够吃饱饭,而且没人逼他称陌生人为“爸爸”。然而,四岁那年,在孤独院的门口,他接受了陌生人的一颗糖,随后便失去了知觉。醒来后,便沦为人贩子的谋生工具,流浪于不同的城市。
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自然经不起大人的恐吓。为了生存,他一次次卑躬屈膝地跪在路边上,乞讨路人的一点点施舍,然后再将每日所得如数交给那个被他称为爸爸,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只有这样,才能换来一碗带着馊味的饭菜。假若带回来的东西太少,那个有刀疤的男人,便会毫不留情地打他,责罚他不许吃饭。
苏简害怕那个男人。
所以每当有陌生人出现,他总是认真地听从刀疤男人的话,乖巧地称陌生人为“爸爸”或者“妈妈”。一年后,一对李氏夫妇“购买”了他,他得以摆脱那个如恶魔般的刀疤男人。为了不被“爸爸妈妈”抛弃,他变得异常乖巧,生怕惹怒了他们。然而,他的乖巧终究未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那个消息闭塞的年代,“混血儿”这个词尚未诞生。人们对于蓝色眼睛,总体是害怕的,认为那是不祥之物。恰逢那时,李氏夫妇的生意非常不顺利,生活极度窘困。
于是,他们把一股子怨气全部发泄在他身上,认为他的到来是个灾难。一年后,李氏夫妇终于抛弃了他。并且通过各种途径,将他转卖至遥远的青水岩苏大伯家。理所当然地,李简改姓“苏”。
六岁的苏简,有过很多种称呼。孤儿院的阿姨称他为“阿简”;刀疤男人称他为“15号”;李氏夫妇称他为“李简”;而现在,他叫苏简。
姓氏改变过,名字却从未改变。因为,他的脖子上总是挂着一枚木制圆环,上面刻着一个隽秀飘逸的汉字――简。
孤儿院的阿姨说,从两岁那年在孤独院门口捡到他,这枚圆环就一直挂在他脖子上,“简”字与他,必定有着深切的渊源。
说来也怪,刀疤男人曾试图用刀割断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却失败了。后来他对着那个圆环研究了半天,并未发现有任何值钱之处,最终不了了知。于是,从出生开始,脖子上那枚从未摘下的圆环,成为苏简唯一的财富。
就这样,苏简来到了青水岩。在那里,他遇见了同样被人抛弃的,同样孤独的,艾简。
艾简十五岁那年,苏简说:“小简,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苏简还说:“长大以后,我会捧着999朵薄雪草,迎娶你做我的新娘。”
那些话,艾简记了一辈子。
少年的承诺如同定格在天空的一朵云彩,说出口的时候,总是真诚而美丽的。当你仰望天空,你看见了缤纷绚丽的光芒。然而,当你试图伸出手去触摸,却发现,它站在你永远也够不着的高度。
然后你才明白,美丽承诺所带给你的,不过是一种信仰。仅仅是信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