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落尽,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邪异的妖力一闪即逝,通体的幽碧也如退潮的海水一般逐渐褪去。
殷破的肤色慢慢恢复了正常,眼中那一轮惨碧色的月牙也缓缓淡去。
待得他回神过来之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瞪着一双空洞、诧异的眸子,痴痴的望着一地血腥、狼藉。
“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方才......方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的记忆仅停留在三名银甲士兵虎狼般向自己走来之时,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无论他怎么去想也想不起来。
迷茫过后,随即而来的是一阵莫名的虚弱,身体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他只觉气若游丝,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脚。
正当殷破不解之时,头顶上忽然生出一声巨响,然后便看见一阵激荡而起的妖力和两条模糊、快速的人影,有如流星一般坠落下来。
只见,大祭司和烛龙分站两边,对立而持,他们经过了一轮激烈的交手,各有损伤。大祭司背后的衣袍已染上了一片碧绿色的鲜血,他虚耗甚大,沉重的喘着粗气,神色凝重的脸上一阵煞白,一阵铁青。烛龙也不好过,全身上下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左肩至右腰的铠甲被大面积切开,骨瘦如柴的身躯上赫然印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本为妖族,血液应该是碧绿色的,可自伤口流出的血液却呈红色,这种红色又与人类不同,并非鲜红,而是一种妖异的血红。
殷破见状,本想靠近,却被一道无形的气墙弹了回来,肌肤生痛。二人看着虽都未动,散发出来的妖力依旧在进行激烈的碰撞,从而产生了一片强横的气流波动。
殷破定神看去,他虽然对修炼、境界这些概念一知半解,仍隐约可以感觉到,二人的修为本在伯仲之间,现在,大祭司散发出来的妖力及气场正在逐渐盖过烛龙。
烛龙邪眸微动,冷冷道:“义父,您老居然还留了一手。”
说话间,他已被大祭司的妖力接连逼退三步,待得勉力站定,才继续道:“想不到,您已突破到了七曜境。”
大祭司修为虽高,可毕竟到了迟暮之年,一千多岁就算对于妖族来说也已接近生命的极限。方才,又经历了连番鏖战,此时虚耗甚巨,不住喘息道:“烛龙......你的血......”
烛龙冷冷道:“义父,我想您也知道,我们妖族为人、魔、仙三族所不容。我在人间生存了二十余载,为了不暴露身份,自然需要一些障眼法。如若不然,我也不会拥有今日的地位!”
说话间,两名银甲士兵已快步迎了上来,搀扶住烛龙。
“将军,您没事吧?”
“将军,您伤的很重,不如就让属下等为您疗伤吧!”
烛龙冷眼扫过二人,眼中忽然闪出一抹阴冷的笑意:“疗伤?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突然,两名银甲士兵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烛龙分别扼住二人天灵,一股黑色的雾气便从他掌间升腾而起。不到一刻,两名银甲士兵身上的银甲纷纷脱落,原本魁梧过人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干瘪下去,他们体内的修为和血肉、骨髓当中的精气被一种邪异的吸力所牵引,快速的流入了烛龙的体内。最后,两名银甲士兵终于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皮肤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死黑,身体上只剩下一副骨骼的轮廓,眼珠死死的凸出来,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他们竟在瞬间变成了两具干尸!
反观烛龙,眼中本已涣散的精气又聚,胸前的伤口也在以一种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原本翻卷的皮肉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正在自行连接、修复、愈合。
这触目惊人的一幕从发生到结束只在刹那之间,强如大祭司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呲目欲裂,颤抖道:“血......血灵之力!”
“你......你......你竟觉醒了血灵之力!”
烛龙笑的更邪,双掌一翻,两具干尸骤然化作一撮飞灰:“血灵之力本就是妖族血统之中的瑰宝,只可惜,尔等太过迂腐,竟限制这种力量的觉醒,当真愚昧不堪!”
大祭司闷哼一声,道:“孽畜!你可知道千年之前的大劫就是因血灵之力而起!这股力量虽然强大,却会为妖族带来杀身之祸,如若不然,我妖族也不会对血灵之力闭口不提,更不会再此隐居上千年之久!”
烛龙一摆手,怒斥道:“荒谬!我早已不是妖族中人,不需受你这些顽固的规定!”
说话间,他的身体徐徐升起,周身散发出一层腥臭、浓郁的血雾。
“只有强者才能在这片大陆上立足!自我死里逃生,偶然间开启血灵之力开始,以前的烛龙就已经死了。现在,我的名字叫——烛九阴!”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从身体里生出一股邪异的吸力。地面上,原本正在交战的妖族人和银甲士兵们忽然同时怔停,身体皆为这股吸力牢牢牵制。不多时,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他们的身体以一种可怖的姿态迅速收缩、干瘪下去,自天灵不断升腾起一道道鲜红色的血雾,这些血雾中隐含着每个人的肉体力量和精神元力,此时正飞快的离开它们原来主人的身体,从四面八方不断涌入烛九阴的体内。
只见,烛九阴的妖力不断提升,身上的伤患已尽数愈合,周身形成了一个血色的妖力屏障。反观被吸尽精元的众人,皆变成了一具具皮包着骨头,眼球突出,死不瞑目的干尸。
存活下来的交战双方均不再妄动,妖族人仅剩下最后百余人,皆面露惧色,相互依偎,紧缩在一起。银甲军队虽个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将军竟连自己手下的士兵都不放过。
血雾所形成的妖力屏障就像一个邪异的胎盘,正在造就一头足以毁天灭地的恶魔。大祭司见状怒不可遏,直指半空中的烛九阴,怒叱道:“你这天杀的叛徒,既已觉醒血灵之力就该承担起复兴妖族的大任,为何还要带人前来屠族?”
一阵阴测测的冷笑声有如毒蛇一般撕咬着每个人的耳膜,此时烛九阴的声音已变得低沉、空灵,充满了强大的压迫感,就像一头即将临世的恶魔,正在对蝼蚁般的凡人做最后的警告。
“复兴妖族?我没兴趣!你以为妖族世代躲在湛青山便能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告诉你,神州大陆上的人族早已知晓一切,这一次,我便是奉命前来灭族!正好,只要你们都死了个干净,我的秘密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说话间,那股邪恶的吸力再现,随着烛九阴妖力的急剧提升,吸力也从无形变成了有形,有如一条条血红色的触手一般,自妖力屏障中电射而出,目标竟是妖族仅剩的族人。
“我......我不会让你再伤害我的族人!”
不知何时,一副小小的身躯已挡在了众人身前。只见,殷破站的笔直,面对漫天而来的血红触手就连一点退让的意思也没有!
“好,我就让你先成为妖族历史上最短命的族长!”
吸力骤然增强,血红色的触手速度也霍然变快,眼看就要将殷破包围。他似乎自知在劫难逃,缓缓闭上的双眼,能为妖族而死,他的心中并不惧怕,也无怨无悔。
“爹......鹿叔......小花......对不起......我没能做好这个族长......我......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们了......”
“轰!”
突然,他只觉脑中眩晕无比,身体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湛青山,眼前没有漫天的血红触手,身后也没有妖族众人,而是又来到了曾到过的那片漆黑死海。
只是,这一次他的思维比上一次更为清晰,眼前的事物也看得更加真切。
这里的天空是死灰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充斥着一种萧索的死寂。他所立之地是一方海岸,放远望去不见一只活物,似乎就连一棵树,一株草也找不到,龟裂、贫瘠的土地好像曾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所波及,化作了一片焚烬的焦黑。远眺海面,他的心忽然缠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哀愁,海水居然是黑色的,黑的就像墨,海面上不见一丝涟漪,平静的就像是一个再也醒不过来的死人。海面与天际相交的地方有一片隆起的阴影,模糊不清,好像是一座荒芜的孤岛,此时,他的心忽然像是被揪起来一样疼,眼角不禁落下一滴哀伤的泪。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有......我为什么会流泪......”
殷破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忽觉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难道......我来过这里......可是......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