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马白衣白帽,披麻戴孝,打着招魂幡,拿着哭丧棒,撒着纸钱,见柳春燕出来,一起拱手半跪:“拜见嫂夫人!”
只见杨殿武出列,把洪宣、邓发厚,罗文生等人一一向柳春燕、红杏介绍了,柳春燕叫红杏到屋里烧水待客,自己带众人到了田明山、王姑娘的坟上,设了香案,点上香烛,烧上纸钱,洪宣命人抬出食盒,拿出猪头三牲,倒上水酒,然后一起跪下。
洪宣手执长香,诵起祭文:
呜呼哀哉!吾兄田明山,始发于湖北,神农架迷途,历尽万水千山;狼虫虎豹,瘴雾毒气,尽抛蜀境外;打虎成名,杀蟒拼命,征粮割恩爱;狼山救妇女,舍身英雄胆!欲救民于水火,修身齐家平天下,壮志稳江山,定乾坤,安移民,功彪万古传!经天纬地之才,不能为国所用,呜呼!念天地之悠悠,日月之昭昭,贪官污吏,横行天理外,岂容英雄宏图施展?红鐡烙脚,水火熬煎,威武不屈,堂堂硬汉!牢狱摧残,坐观井天,人神共怒,普天垂怜!哀也、悲也、吾兄英魂兮,遨游于九重天!抛下红颜知己,襁褓婴儿,悲泪催河汉!愿云天之上,六丁六甲,护教伽蓝,八方神仙,慰吾兄之英灵兮,挥泪笑看人间!悲也哉,哀也哉,声声痛彻人神之肝胆,撼动我汉家河山!
——奠祭者、洪门后祖洪宣率众泣上
一时哭声哀恸山宇,众人无不为之感动,柳春燕也只知其谊至深,而不知二人曾是一对生死冤家,不同的理念,却并不妨碍彼此深厚的友谊,因为都有一个探讨解决百姓民生的共同目的。
从坟山上下来,柳春燕发现世上还有另一个田明山似的、以天下为己任的男人!只是自己已许身田明山,不然,她可能真会爱上这男人。
柳春燕问洪宣:“此次入川有何感想?”
洪宣道:“我见蜀中山高水险,易守难攻,是一块难得的战略要地,只要得一蜀之地,便可与天下抗衡。”
柳春燕问:“那将军今后有何打算?”
洪宣道:“我将再度出川,不久将在贵州、湖北、陕西、发动洪门起义,先夺取川东,以此为据点,再夺取川西,建立汉人政权,普济我大汉同胞!”
柳春燕说:“将军雄才大略实可敬佩,也可能实现,可战端一起,社会动荡,双方都要付出代价的。”
洪宣大惊:“嫂夫人怎么跟明山兄见解一样?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也许首先由我断头,但能换得千万人的安居乐业也值得,这安居乐业也是明山兄所追求的,今满汉勾结,贪官污吏当道,即使不能改变现状,也能吓他一跳,让他好生作为,多多改善点民生,至少也能推动社会前进一步,是吧?”
柳春燕点点头,说:“将军说的也有道理,气魄可嘉!可怎样来改变这贫富不均的现状呢?”
洪宣道:“这我也想过,除了杀富济贫,除暴安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话也喊了一二千年了,还没有人提出新的观念、新的口号,我那洪门也只是一种原始的民间自助自救组织,长于破旧,却不能立新,面对天下的不公不平也只能发发自己的声音,不过那种打家劫舍、拦道劫货就好像是土匪了,我也不赞成的。”
柳春燕说:“对!按明山的追求,农民要求安居乐业,你得给他土地,你能给他吗?你给了土地你能保证他不丢掉吗?工商业者需要市场,可主要市场被官府控制,课以重重重税,你能改变吗?”
洪宣道:“这些我都办不到,我能办到的就是把这些下层民众团结起来,靠不到官府,靠不到豪绅,就只能靠自己,靠自己组织起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有时我也想过,是不是明山的做法对,可他的结果怎么样,自身都保不住,又怎能造福他人?请问柳姑娘你有什么好办法?”
柳春燕说:“我也没有,不过我想随着社会发展,以后的人会解决的,他们比我们更聪明,只是我觉得你那洪门虽然人员广泛,但都是些下层民众,没有一个远大的目标,即使披上反清复明的外衣,今后也可能落个被他人利用、被他人所消灭的结局,请恕我言重。另外,我父亲在云阳为官,只怕是你们打击的对象。”
洪宣不但不生气,反赞道:“姑娘见解极是,甚比明山更深刻!但我确实无能为力,至于你父亲,这我知道,你父不是贪官,也不愿同流合污,但毕竟在官场,其境也险恶,不如弃官而去吧,我也尽力保证你父的安全。”说完又问:“你看殿武这人怎样?”
柳春燕说:“能仗义执言,疾恶如仇,武艺高强,只是少点大气。”
洪宣道:“很对很对!不想姑娘也有明山一般识人之才,这殿武以前在我手下,生利临死将管带之职交与明山,他还愤愤不平,欲私自出走,掉下陷阱,结果被金丝猴所擒,后来明山把军职交给了他,自任移民队长,他也感激,故能为明山说句公道话,只是此人不甘人之下,将来必有腾达之时,如走正路,必能为民做些好事,如死心塌地效忠官府,必危急我洪门义军。”
柳春燕问:“那你不是现在把他杀了?”
洪宣:“不不不,他现在无现行现罪,反而反对官府有功,杀他岂不陷我于不义,我也只是是个预言,现在我们只能成全他,待他以后行不义之时有个顾忌。”
柳春燕说:“对,现在红杏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没举行婚礼,不如趁祖师爷在此,成全了他们!”
洪宣一拍大腿道:“好哇,要办今夜就办,咱也落个月老红线,不枉我走这一遭,红白喜事都办了!”
洪宣立即派人张罗礼彩,将大院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与柳春燕同做月老红媒,又去请来香儿她娘,也就是红杏她妈,给她穿上锦缎新褂,端坐正堂。
柳春燕又去箱底翻出自己准备出嫁穿的霞帔红褂,缎面绣花鞋,一起拿给红杏说:“这些我用不着了,就送给你吧!”
红杏大哭跪在地上说:“我不嫁了,不嫁了,我愿一辈子在这里服侍小姐!”
柳春燕拉起红杏说:“别说些傻话了,肚子都种上了,不出嫁岂不出本小姐的丑,来来来,让本姑娘也给你梳一次头,不枉咱们姊妹一场!”
红杏这才安静下来,静静地让小姐梳着头,那柳春燕梳着梳着,又想起那句“小姐的身,丫头的命”,眼泪如线般的流出滴在红杏的肩上。红杏发觉,忽地转身过来抱住小姐的腰,止不住,双双都大哭起来!
那杨殿武被洪宣文生等人围着,披上大红袍,戴上礼帽,胸上扎上大红花,红烛下显得更加英武!
洪宣见状,一时手痒,拿起纸笔手书了一联唐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遍长安花”。
柳春燕说:“要写就写副贺喜对联呀,你出上联,我对下联,来!”
洪宣想了一会,写出:“红雨花村,交颈鸳鸯成婚配。”
柳春燕不假思索,拿过纸笔,写上:“翠烟柳驿,和鸣鸾凤并于飞!”
洪宣一看,赞不绝口地说:“对的好,文采在我之上!全句不直接写人,而是以拟物手法喻夫妻之爱,而且‘于飞’引《诗.大雅.卷阿》中的‘凤凰于飞,翱翔其羽。’之句,引得恰如其分,好好好!”
一会儿,司仪唱道:“天地作合,时辰已到!”
于是杨殿武牵着红杏缓缓上堂,司仪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互拜!”
洞房中,夫妻二人旧情新趣,恋情重温,曾经生死别离,恍如来世,自然缠缠绵绵,最后宽衣解带,正正当当行那男女之欢,不在话下!
洪宣的人马又住了一夜,清晨临行,他告诉柳春燕,不久将在湖北、陕西、川东发动起义,要她转告杨殿武,让他日后得志,一定要善待百姓!
待杨殿武起身,洪宣人马已远去,他自知此处不可久留,那知府衙门必派人来此打听,恐到时反连累了柳春燕,于是也坚持要离去。柳春燕见留不住就问:“军头此去打算到何处?”
杨殿武说:“也未有确切去处,只是离重庆府越远越好。”
柳春燕说:“家父有一同科进士陈宏生老爷在广安县,我修书一封,你可先到他那去暂时歇脚,以后再图进取。只是洪宣走时嘱我转告你,要你将来得势之时要善待百姓。”
杨殿武说:“嫂夫人和洪祖师爷的教诲一定铭记于心!”
红杏哭着,不愿离开小姐说:“自小和姑娘在一起,情同姊妹,我走了谁来服侍你?你就让我留下吧!”
柳春燕给她揩干眼泪说:“哪里话,嫁了个如意郎君,哪有还跟着姑娘过日子的,至于我,有你妈和刘云忠媳妇在此也不会寂寞的,你就放心去吧,我叫罗文生送你们到土沱上船,行上水到合川,再走旱路。”
红杏又在她娘面前跪下说:“娘,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又要分别,我走了你要好生保重,柳姑娘这儿也托你哪!”
她娘说:“你就去吧,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柳姑娘这里我自然会照顾的。”
那狼狗也恋恋不舍地围着他们转着圈子,杨殿武、红杏都摸着它的头说:“好好照顾柳姑娘!”那狗竟点了点头,坐在柳春燕的裙下。
远了,红杏大喊:“我生了孩子会回来的!记着我们的儿女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