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月长途跋涉一路向南,她们的下榻客栈面朝堤岸,轻风送来几分凉意让人恍然醒悟,这是入秋了,现下江中荡着小船。
岸堤上一片断壁颓垣,商贩物价哄抬,民不聊生,沿街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发出痛苦的嗟叹,伸出手拉着来往路人衣摆,乞求他们施舍些什么。
顾笑来与船家商谈明日的行程又匆匆离去,明日要在这里赶路,乘船舟走水路入境毂国。
她特地动用时胤的银子为每人添置秋衣,让大家高高兴兴启程,唯有时胥不买账,对衣服也是嗤之以鼻,当场就扔了,还大发厥词说,“就你会收买人心,这对我没用,你还是留着给那些别人吧。”
顾笑见他一个小孩子这么记仇、这么较真,忍不住嘲笑他:“这银子呢,是你大哥给的,你大哥都同意我收买人心,你有那么多话说不完做什么。”
说完,时胥还想反驳回来,张开嘴却又不知道拿什么反驳,只气焰嚣张地让顾笑滚出去。
顾笑霎时心情好起来,嘴角带笑地退出去,时胥左右不过还是个孩子,一点心思也藏不住根本不像他大哥,什么事都没有不说,在不知不觉中算计人。
此次她们一行要去的就是归淮镇,毂国边境的一个小镇,在顾笑的记忆里是个如梦一般的地方,比得上世间任何地方。
那里半是人家半是水,清晨远近的山都还漫着雾的时候,整个镇子就醒了。清澈见底的河水流淌过石拱桥,桥下栽着百年榕树,百年滋润从未间断,树下有短石阶,走下去就是最为热闹的菜市。最是记忆深处的是,朝阳初上时,最为惬意,随水而行,有一处飞檐亭,中有二者博弈,观棋者往往不知‘观棋不语’为何物。
那里,她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去了呢。
时胤在窗前对江品茶,听着顾笑靠近的脚步,望江自言自语:“你很高兴,高兴什么?”
回过头见顾笑推门而入道:“带床被子走,至于为何你无需多问,自会用到的。”
瞧,这又装做神算子,故作玄虚,不知道是又算计了什么人。
他们就快要到了,只要再渡江,再走过一个小镇。此次出的价钱高,雇的人也都是行舟几十年的老手,顾笑已经告诉他们如何躲过官兵驻守的地方。船都是小船,必要时可以说是捕鱼的,也不必每只都靠这么近,以免被怀疑,确保此次万无一失。
次日大清早启程,江上的风要比平日里刺骨些。时胥要与时胤一起,管家自然是要跟着时胥的,于是乎一条船上五人,顾笑只得选宽敞些的船。
薄雾缭于山水间,百舟行于其间,江鱼跃然而出,泠泠入水,如同一幅笔酣墨饱的山水画。
时胤带管家立于船尾赏江景,顺便商讨着什么,顾笑无权过问,倒是时胥一反常态没有粘在他身边,面色苍白缩在船里一动不动,若是再仔细看,他身子在发颤。
顾笑眼角带笑凝视时胥,手摩挲着下巴许久,她想她知道那床被子的用处了,这几日入秋,时胥想必没带够衣服,又一直逞强不添衣,如今自然会着凉。
时胥正受冻得难受,闭着眼微微发抖,额头突然附上一温暖的手掌,紧接着柔和的询问声,“是不是着凉了?”
时胥听得出来是顾笑,“哼”一声别过头去,将手掌挣脱。掌心的温度却被记住,在寒冷中温度被记忆重复提起,就变成了煎熬,他不得承认他想顾笑再来一遍,哪怕只有一次。
继而,顾笑将被子给他盖上,他已然万分受用,她又仔细的将被角捏好。
“顾娘娘……”
顾笑又抚了抚他的额头,“在民间我算是你大哥的妾,不够你尊一声嫂嫂,唤我顾氏或顾姨娘即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