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妾知错。”顾嫣然说着,话音里隐约有了几分哭腔。她颇感冤屈地瞥了眼太子,那样的神情,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听到那声怯懦的回应,皇后的盛气凌人也越发强大起来。
“太子今夜还是和太子妃同房吧,否则,顾昭媛会难安的。”我不敢相信一向和善的皇后娘娘脸上竟会出现这样的狠色。
看着有情人被拆散,我心中愧疚不已,可在皇后的威严之下,我却没了吭声的勇气。
这番风波之后,我们各自就坐。入席的太子眼中透出了无限狠厉,不管怎么说,皇后是他的生母,他就是再叛逆也不可能对皇后怎么样,如此一来,撒气的对象就只剩我了。瞥了他一眼,我很快转过脸来强装镇定,继续欣赏表演。
而太子与爱妾分离,这口气自然无法下咽,可碍于皇后在场,他又不好发作,只得拿起桌上的青铜酒壶自斟自饮起来,而我在他身旁如坐针毡。
正当我为同房一事愁苦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了刀剑交锋的声音。
“护驾,护驾!”
惊慌的提醒声传了过来。
人群中也有了女眷的尖叫声。
哎呀,有刺客。这种关头,感受到这样的讯息,我脑中却一阵兴奋。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可那一行黑衣人,却对我视若无睹,转而向僻处的顾嫣然袭去。
浑蛋,你们在心里鄙视鄙视我就算了,干吗要在行动上表现出来?当老娘这个东宫正妃不存在吗,非要对一个妾室下手?一通愤慨之下,我直接跳出御林军的保护圈,护在了顾嫣然面前:“我才是太子妃,有什么冲我来。”
“让开。”那名黑衣人搡了我一把,继续向目标进发。
“哎,不是说了嘛,我才是太子妃,抓我,抓我,快抓我。”我不屈不挠地又跑到他面前,毛遂自荐起来。此刻,没有人能理解我对被抓的渴望。所谓苛政猛于虎,现在在我看来太子要比苛政猛多了。一旦我与他步入洞房,势必会尸骨无存。
即便在刺客手中也有危险,可起码在有利用价值之前,我还是安全的。
而对于我的热情,刺客眼中却透出了无情的蔑视。
“你有病吧!”这愤然的四个字脱口而出,我瞬间就懵了。大哥,你是刺客好吗,麻烦也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这种泼妇骂街式的回应算怎么回事,你那高傲嗜血的形象都喂狗了吗?
这还不算过分,更可恶的是我看到了他黑色面巾下口型的张合,如此不专业的细节更加深了我的判断,这是一支业余的刺客团队。
“我真的是太子妃,只是我今天刚刚上任,凤印还不在身边。要不这样,你先把我抓起来,身份证明稍后给你补上行吗?手续什么的你尽管放心,不差啊,先抓,先抓吧!”为了说服他,我再度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我分明已经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犹疑之色,偏偏这时,御林军却好巧不巧地冲了过来。
完了,反扑开始了。我替这一行刺客忧心起来。
两军站成两排表现出了对垒之势。看着对面的刺客队伍,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支团队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我很想在他们中的某个人身上找到些线索,但他们统一穿着黑衣,我根本辨不清面目。
对垒持续了很久很久,刺客终于耐不住出了狠招
“跑。”随着领头大哥的这一声令下,刺客们集体转过了身,就在转身的刹那。我在一排黑衣之中看到了一个闪光点。我心头一阵雀跃,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腰:“荣寅!”
我惊呼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扯开了他的面巾,可面巾下的那张脸却不是我所期待的。他的年龄也就十四五,皮肤黝黑,耷拉着一双小眼满目嗔怪地打量着我,那样的眼神仿佛在无情控诉:“我是大boss,不是都先砍小怪的吗,你凭什么一开始就对我下手?”
“那个,对不起啊。”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我连忙将面巾重又递到了他面前。
他睨了我一眼,扯过面巾,冷艳转身。
见他不做流连,我也缓缓转过了身,可一回头,我就发现了异样。只见一排御林军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我。而后方的李彦琛脸上的苦闷也变为戏谑,他优哉地饮着酒,似乎等着看我的好戏。身旁的带刀侍卫,一脸森严,单是看一眼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我缓缓地转过脸,却不见了皇后的身影,她一定是慌乱之中被人护送回宫了。
之前那名刺客与我交涉许久,而且拒不对我动手,现在,我又放走了翻版荣寅,太子必会把我与这帮贼寇当成一伙。完了,靠山不在,太子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了这么个借口,他大可堂而皇之地下手。
“站住!”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即将受到威胁,我果断转过身,对着那个背影大叫了一声。
可这声喝止非但没能让那个身影停下脚步,反倒更加激发了他逃跑的决心。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眼见就要逃离现场,我终于按捺不住抬脚追了过去。
“大胆逆贼,太子爷的地盘也敢闯。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我故意抬高了音量,生怕太子听不见。
可这样的讨好却没换来太子的一丁点儿怜悯。因为我明显感觉到周遭是静止的,甚至连御林军都受了太子的教唆一同看起了热闹。
在相府常年过惯了安逸生活,几圈下来,我已经体力不支,之前颇具威严的训斥也逐渐气势全无。
“哎,小哥,停下来,我跟你说几句话。”我躬身插着腰,已经喘成了狗。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停下来你就会抓我。”少年口吻一片傲娇,但由于智商问题,脚步却已经随着我停了下来。
我很想上前一把抓住他,奈何现在体力已狂跌至负值,我只得运用谋略,慢慢地往前挪着。可就当我要伸手抓住他时,他在智障的基础上又机智了一把,果断后退了一大截。
我真的欲哭无泪了,少年,你可知道姐姐现在已经举步维艰了,你就不能持久一点,将智障进行到底吗?
“不带你这样的,明明已经放过我了,现在又反悔,你还有一点太子妃的威严吗?”撒娇之中带着一点点卖萌,卖萌中还不忘埋怨,面对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我真的无能无力了。
诶,不对,他刚刚的话好像隐隐透露了什么?对,太子妃,他在潜意识中分明已经承认了我的身份。
“少年,别误会,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要抓你,相反地,我是要劝说你抓我。”我的眼神中强烈地流露出一种求合作的神采。
“让我抓你?”少年显然对我这新奇的提议感到讶异,他拧着眉头忍不住思考起来。
“对对,抓我,抓我,快抓我。”我趁他犹豫之际,一鼓作气,上前一步,直接伸出了双手。可见我如此殷勤。他却再度后退了一步。
“有诈,一定有诈!”他一副豁然开朗的神情,指着我一脸笃定。
蠢货,这时候你机智个鬼啊,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给我滚!
当然这是我心里想的,但口头上我却换了另一套说辞。
“当我求你了,好吗?”我也不顾及太子妃的显赫身份,直接向他祈求起来。
“你这样只能更加说明这其中有诈。我说呢,行刺怎么进行得这么顺利。”他说着,脸上还露出了对自己机智的赞赏之色。可对于他的描述我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样的行刺也能算顺利?
当然,他并没有理会我的疑惑,继续自说自话。
“其实一开始我就察觉到了异样,只是没好意思说出口,直到你的出现,我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堂堂的东宫太子妃怎会蠢到自投罗网,这一看就是你们的诱敌之计。”
竟然还分析了起来。
“行,你也知道我是太子妃,现在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你根本逃不出去,而只有抓住我作为人质,你才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我说着,激动地再度伸出了手。
“你等会儿。”他一边伸出一只手婉拒,一边用另一只手挠头思考。此时,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筹谋之际,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还不等我再度抬脚,他已经率先跑了起来。
眼见他行动,我连忙跟着追了过去。
“抓我,抓我。”我在后面边跑边呼喊。
“不要不要。”他语气中满是惊恐。没办法,我只得追着他在现场绕圈圈。
可刚跑了两圈,现场却再度喧闹了起来。我抬眼望去,少年的党羽竟折了回来,而一直安静观战的御林军也终于按捺不住,警觉地举起了刀剑。
少年的目光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我趁他晃神之际,一把拽住他,强行地用他的手勒住了我的腰。
“不要,不要。”受了我的强迫,少年死命挣扎了起来。
“禀告太子,太子妃被挟持了,现在正在与歹徒展开殊死搏斗。”正当我沉浸在得逞的喜悦之中,耳边忽然传来了这声禀报。
我刚想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忽然感受到背后一阵熟悉的气息。
“啊!”一声惊天呼喊传来。我仿佛听到了骨节碎裂的声音。
“果然有诈。”少年痛苦的哀号中夹杂着对我的无情控诉。
我刚要回头,一双漂亮的手却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腰。
“殿、殿下。”我似乎猜到了他的身份,心底的愧疚已经被无边的羞怯所取代。大抵是挺身救顾嫣然的行为让他起了恻隐之心吧,可即便如此,他也犯不着亲自出马,正当我错愕之际,他蛊惑的声音传了过来——
“纳你入宫,你就是我的人,堂堂东宫太子妃,怎可落入贼寇之手?”寥寥数十个,轻飘逸出,我只感觉心脏快得几乎要跳脱出来。
“如果注定要死,倒不如死在我手中。”停顿了一会儿,他终于道明了本意,而我也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瞬间对他好感尽失。
他的温柔果然靠不住,我心中升起了万般悔意。在喧闹的人群中,他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我,这看似温情的画面,个中滋味却唯有我能体会到。
我看着少年耷拉着手痛苦地提着裤子,心头的愧疚如排山倒海般涌入。
庆幸的是,这通搅合,太子也无心和我同房,我就这样逃过了一劫。这大概也是今晚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吧。
皇后倒是信守承诺第二天就放我归家,可回到家中我却无心和爹娘叙旧,一下马车我就直接奔赴了荣寅的住所。
我骂骂咧咧了好一阵,荣寅却不在家中。通过荣府管家的指示,我终于在我们儿时常玩的镜心湖畔发现了他的身影。
“你来啦。”他似乎一早就预料到我会前来,甚至我还未开口,他单凭脚步声就识得了我。
“荣寅,宫里昨晚的刺客是不是你派来的?”我也顾不得是否突兀,开门见山地发问起来。
“不是。”他回过头异常严肃。
大抵是天气转凉的缘故,他换了件藏青宽袍,劲瘦而短小的四肢从里面伸出,我不觉滑稽,反倒生出了几分心疼。
我满带怨气的眼神下有无数暗流在涌动。
倘若我也有这么个儿子,从小就在众人的嘲笑与白眼中长大,到了如今这个精力旺盛且年少轻狂的年纪依旧饱受身高困扰……但很快我泛滥的母爱就及时地制止住了,因为我根本就生不出这么个玩意儿。
“哎呀,我说太子妃,你这才进宫一天,就准备跟我们这种平民拉开距离了?”也许是经不住我的干瞪,他眉头微皱说起了风凉话。
只是,这声太子妃叫的我心头不是滋味。
“荣寅,跟我说实话。”
“就算是,我拒不承认你又能怎么样?”
这么嚣张?这种态度我根本无从下手。
“那你,你有没有儿子?”见他不做配合,我只得改变攻略。
我的问题显然太过无视智商,他白了我一眼,云淡风轻地提醒了一声:“近期百花会有活动,到时通知你,记得来参加。”他说着起身直接走开了。
“荣寅。”我急忙叫了他一声。
“你若跟太子有什么过节,就尽早行动。”
听了我的提示,他顿住了脚步:“你这是在暗示我弑君。”
弑君,这样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口是心非地反驳了一句。
“昨晚的行刺正合你意吧?”
“荣寅!”见他的言辞越来越犀利,我终于难以忍受地喝止了一句。
“其实你心里的人是篱落不是吗?”
被他洞穿了心思,我又羞又恼,连脸颊也跟着发热起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
他的猜测虽气势咄咄,我却无从辩驳。
“既然如此,你的身体也会忠于你的内心吧?”
“我……”这样的提问让我陷入了犹豫。我自然想把自己留给萧篱落,可是皇家却未必容得下我这样的做法,时间一久,我终究还是要侍君的。
“小瑾儿,相信我,很快,很快我就会去宫里找你。”正当我困惑之时,他却无比坚定地做出了允诺。
“要说打几个小喽啰我信,可皇宫是什么地方,那般守卫森严,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我对着他又是一番冷嘲。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通嘲讽过后,我便高傲转身,结束了话题。
不得不承认,荣寅的嘴虽然毒了点,可他的话却句句说到了我心坎里。
没错,我确实希望刺客光顾,因为一旦行刺成功,便会传来太子驾崩的消息,而后我便可扶持幼帝登基,垂帘听政,迎娶篱落男神,走上人生巅峰。
也许是被这种美好的幻想冲昏了头脑,我甚至已经将此行的目的抛到了一边。不过,我虽疑心荣寅,没有十足的证据却也不好妄下定论。可行刺之事,既有一,就必定有二,我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将他们审出来。
因为是新媳,皇后容我在进门第一日归家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第二日一早,我很识相地带着菜苗回了宫中。
行刺一事因为刺客的蹩脚技术并未掀起什么风波。不过众人看我的眼光倒是十分奇怪。据夏洁描述大概是目睹了我与歹徒搏斗的场景,大家已经默默地为我贴上了孔武有力的巾帼标签……
请安之时,皇后对昨晚的场景也是愧疚不已。她声称,为了给我压惊,太子已为我准备了在娘家时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当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艺馆,因此,当皇后云淡风轻地说出斗蛐蛐三个字时,我彻底傻了眼。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还好我并未带阿花入宫,否则三天后绝对是它的死期。
太子此举分明是要引出阿花。他以为我在红衣一战中尝到了甜头,此战也必定会沿袭。而据此推断,他绝对会以牙还牙,找来阿花的天敌。若我有所抗议,他大可拿出红衣的惨死案例驳斥。
总之,这场比赛名为斗蛐蛐,实际上却是跨越了不同种族不同重量级的乱斗,而且,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们必会巧妙地避开蛐蛐这一关键词。
想到这里,我开始思索阿花的天敌。
阿花身为一只鸡,她最怕的应该是……狗。
如此一来,我要想获胜,就应更加深谋远虑些,我得找个比狗更强大的物种,既然如此,就选定为猪吧。尽管我也不知道猪算不算狗的天敌,但其强大的体积应该经得起任何动物的碰撞,无论怎么说来,它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为自己的机智激动了几夜没有合眼,眼下到了上场时间,看了眼菜苗手中牵着我精心挑选调教的阿树,我信心十足。待我回过头后,便将目光投向对面,满目含笑地等着太子出牌。
“双方带各自的队员上场。”
裁判的话音落下,菜苗就牵着阿树麻溜地走了过来。正在我暗自得意之时,忽然感到对面一阵地动山摇,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对方该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