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条是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布条,可在这么普通的布条里,怎么会有金线这么贵重的东西?闻莺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
小五接过去,放在鼻下嗅了嗅。
闻莺四处张望,这才瞅见温良远正神情严肃地站在太阳光能照到的那一片光明处,她便疑惑地转头问小五:“温大人怎么了?”
小五正研究着布条,抬头看了眼温良远,又低下头去:“他这是条件反射。一暗下来他就会找有光的地方站着,生怕冒出来一个人要取他性命。”
闻莺咋舌,同情地看了眼温良远,心说真是个可怜孩子。
绳子被小五慢慢旋开,闻莺离得近,隐约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拱起鼻子吸了吸,捞起面前的绳子又闻了闻,紧皱眉头想了又想,这香味怎么那么熟悉呢。
沉思了有一会儿,闻莺摩挲着手上的白布,终于想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过了,十分肯定地对小五说:“是桫椤香。”
“嗯?”
“我曾经闻到过一次,布庄织布的时候会事先把丝线熏上这种香料,这种桫椤香刚熏上时味道十分清浅,就像是雨后很清新的自然香味,很多人都很喜欢。桫椤香入水会融,所以衣服一经浣洗,香味便会跑出来,味道就会越来越淡。这种布料织出后,为了防止香味散失,很少染色。这种香料本就稀少,大都被布庄垄断了。是以桫椤香的布匹大部分都是皇亲贵族才穿的。一般情况下用桫椤香熏制的都是上好的绸缎,这种棉布的情况倒真是有些少见,更何况上面还缀着金丝,有些奇怪。”
温良远这会儿才从怕有刺客刺杀的恐惧中缓过来,跑过来问:“小四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嗯……因为我以前在布庄干过活,了解一些。”闻莺吐吐舌头,呵呵地笑。
事实上是因为当初皇上曾赏给她爹这么一匹布,她因为喜欢这种香味,和柳闻月争了半天,最后把布扯坏了,两个人坐在破损的布料前哭了半晌,到后来还是二娘用那匹布给她们两个一人绣了一个枕头才算了事。
小五没温良远这么八卦,沉思着说:“或许这块布不是用来做衣服的。”
闻莺根本没有考虑这种情况:“不用来做衣服那用来干吗?做绳子吗?用桫椤香熏出来的布匹做绳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五把旋开的布条展开,大致拼凑了一下:“看,四四方方的,边际处有金线绣好的花纹。你觉得像什么?”
闻莺还在仔细瞅着,温良远就嚷嚷着:“像桌布!”
温良远这么一嚷嚷,闻莺觉得还真是桌布,不过谁家的桌布这么奢侈,绣了金线就算了,还熏桫椤香。
闻莺喃喃地说:“一定是有钱人家的桌布。”
温良远的关注点和别人不同,扯了扯布条,不可置信地问:“这块破布真那么值钱?值多少钱?”
小五把布一收:“走吧。”
“走?”闻莺惊讶。
小五难得嘴角抬了抬:“嗯,该吃饭了。”
“这就走了?”闻莺恋恋不舍地看着可以说是唯一的线索,“这布能找到凶手吗?”
小五回答问题向来只回答一次,见闻莺和温良远没动静,自己一个人就走了。闻莺抬脚跟上去,温良远还在库房里研究布条,嘟囔道:“这布被撕成这样还能不能卖出去?”
闻莺看着温良远就觉得可怜,叹着气摇着头跟着小五走了。
小五没有回住处,也没有去厨房吃饭,反而出了衙门上街了。这会儿正是吃早饭的时候,闻莺眼巴巴地站在一家包子铺前,使劲儿地吞口水,可怜兮兮地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
小五停下步子看闻莺,有些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递给她,闻莺欢乐地抱着银子去买包子了,买完跑回来还不忘递一个给小五,小五的眼神似乎很嫌弃。
切,不吃就不吃。闻莺哼了一声正要把手收回来,小五先她一步把包子接了过去,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才轻轻咬了一口。
闻莺好几天没有碰肉腥了,砸吧着嘴吃得倍香,连手指都吮进去了。然后就又被身边的人嫌弃了。
闻莺吃完包子才意识到自己跟着小五来到了家布庄,闻莺吃饱了,心情也好了,在布庄里转了转,问小五:“你是要买蓝色的布做新衣服吗?”
小五不理她,闻莺也习惯了,开始自己一个人看布匹,看了一圈挑出一匹喊小五:“买这匹吧,你穿肯定好看。”
小五也正站在一旁翻翻捡捡,听见闻莺喊他便朝这边看过来,闻莺拿着那匹布笑盈盈地朝他晃,他甚至还能瞧见她嘴边刚吃完包子没有擦净的油星儿。
付账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根本不是来买布的,闻莺喜滋滋地把布匹抱在怀里,心里琢磨着刚刚吃了人家几个包子,帮他拿东西算是还债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迎面过来一个老人,扯住店里的掌柜吩咐:“待会儿若二少爷再来拿钱,可千万不能给了。”
掌柜回答得十分为难:“这……二少爷发起火来,小人也扛不住啊。”
老人叹口气:“咱们成家怕是要毁在他手里了。”
闻莺听完,心里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小五的神色倒是比之前好些,眼神也轻快了不少,闻莺问他:“这家布庄是不是快关门了?”
“嗯。大概。”
闻莺看着手里的布叹气:“那刚刚真应该再讲讲价的,可能还会便宜些。”
小五看着闻莺鼓起嘴巴皱起眉,难得地笑了笑。
“乘人之危?”
“不。”闻莺严肃地换了个词语,“是趁火打劫。”
回衙门的路上,闻莺不忘跟小五算账:“你请我吃包子,我帮你拿布,互不相欠啊。”
小五保持沉默,闻莺又问:“你真的能根据布条判断凶手是谁?”
小五还是一副沉默的样子,闻莺心里痒痒的受不住了,抱住小五的胳膊直摇:“你告诉我吧,求你了!”
小五神情默了默,终于回答她:“凶手为什么要下毒?”
“跟温大人有仇呗。”
“温良远做什么才会跟人结仇?”
闻莺结合青山县的现状和温良远的为人想了想:“进出城门的时候查得太严,扣押货品?可是那个下毒的人也太狠了,若不是我无意间瞅见,怕是不只温大人,也会有百姓遭灾。”
小五点点头:“死者包袱里除了些衣服之外什么也没有,房间里有盐粒应当是死者手里的私盐在与凶手争夺时,被凶手抢走。客栈掌柜说死者住房时一口气给了四片金叶子,可见其出手阔绰,身上必不可能分文没有。所以凶手抢走的一定还有钱财。参与贩卖私盐、又夺人钱财,凶手必定缺钱。死者先那批私盐入城,必定是要来见接手私盐的下家。为了怕被查出,还特意安排了那批人在已经入夜、守卫最松懈之时入城。若不是那天温良远吃饱了撑的,非要去城门遛食,那批私盐怕也查不出来。所以温良远把凶手的财路扣了,必定招人憎恨。”
闻莺听得认真,见小五说了一半不说了,心里急得要命:“然后你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刚才你不是说了么,桫椤香。”
“嗯?”
“关西不可能有皇亲贵族,那块熏了桫椤香的布只可能出自布庄。再者那一带民风粗犷,少有人穿绸缎衣服,大部分人穿的都是粗布衫,更不会有人花钱去买熏香的布匹,所以布庄才会有人拿卖不出去的、熏了桫椤香的粗布做桌布。”
闻莺这才真的有点明白了:“你刚刚去转布庄……”闻莺说着想起那个老人说的话,“你是说……那家布庄的二少爷就是凶手?”
“不错。只有这家布庄在关西有分号。”
“你怎么知道只有这家在关西有分号?”
“前几年我去过关西,那一带极为贫瘠,百姓对布匹的需求极少,布庄只有这一家。若是这两年没有关门的话,应当就是这一家。”
闻莺崇拜地看着眼前的人,由衷地夸赞:“你真厉害!”夸赞完闻莺念头一转,“可是你总不能凭着一块破布去抓人吧?”
“自然不能,有个词叫做贼心虚,待会儿去试探一下便知。”
回了县衙,小五向温良远说了推测,温良远大腿一拍就要去成府拿人,闻莺生怕他们捉错人,忙问:“你们认得那家的二少爷吗?是他的可能性大吗?”
温良远吹胡子瞪眼的:“当然大!那成安怀就是个神经病,肯定是他,绝对错不了。”
温良远说完,一拍桌子叫了些人,气势汹汹地就出了大门。
闻莺和小五跟在他后面,闻莺推了推小五:“温大人怎么反应这么大?”
小五面无表情地解释:“因为成安怀曾经把他认成了姑娘,说要娶他回家做小媳妇。”
闻莺乐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坏笑着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温良远:“那为什么还要那么狠心,因为温大人扣了他的东西就毒死温大人?”
温良远回过头瞪她一眼:“不是说了,因为他是个神经病!”
温良远难得发怒,闻莺只好换了个话题:“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去抓人,凶手会不会逃跑啊?”
“逃跑了就一定是凶手。”小五仍旧淡定。
还好后面跟着的衙役友好地向闻莺解释:“李兄弟放心,大人已经派人去两处城门堵着了。”
这个衙役闻莺认识,就是那天叫自己起床的,叫孔大的胖子。孔大趁着走路去成府的空当满足了闻莺的好奇心,详细地讲述了一下关于成府二少爷和温良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那成安怀是青山县一大恶霸,仗着家里有些钱,在青山县为非作歹。但这个成安怀也算是有分寸,大恶不做,小恶不断,所以时常进衙门,吃几天牢饭再被放出去。
后来成安怀养成了一个习惯,一进衙门就调戏温良远,看着温良远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再笑哈哈地被带去牢房。于是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闻莺可以想象温良远当时是什么样子,脸庞肯定白里透红,模样一定不能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