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青递过来杯水:“我叫罗天青,是王公子的朋友。姑娘喊我天青,或者小罗都行。”
闻莺咽下一口水,恍惚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王公子是谁,呐呐地说:“罗大哥。”
罗天青嘿嘿地笑:“我们公子照看了姑娘一天,刚离开说是去休息一会儿。”
闻莺点点头,眼皮又疲倦地耷拉下去,缩在床角睡了。
罗天青帮闻莺拉了拉被子,感叹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第二日直到正午,闻莺才睡醒,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陈老伯和小五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昨天突然出现的那个罗天青也不在。
大好的晴天,闻莺转转脖子,觉得浑身都舒服,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晒太阳。晒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的脸,去屋里也没翻出镜子,只好去厨房舀了一瓢水,对着水里的倒影费劲地瞅着自己的脸。
好像是不肿了,脸上本就只是被刀锋蹭了一下,伤口并不大,肿一消退,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闻莺心里一高兴,把水瓢一放,跳起来,一转身就看见小五、陈老伯还有罗天青正往院子这边走,手里还拎了不少东西。
陈老伯见闻莺活蹦乱跳的,笑眯眯地走过来:“姑娘这是大好了,老头儿我去做饭,小哥你先歇着。”
小五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陈伯,罗天青冲闻莺眨了眨眼睛,也跟着陈伯去了厨房。
闻莺腼腆地对罗天青笑笑,蹦蹦跳跳地跑到小五身边:“你还吓我,分明就不会毁容。”
小五轻轻笑了一下,探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再休息一天,该要回去了。”
“啊!”闻莺这才想起来二夫人的事,“二夫人她……不会已经被押走了吧?”
“我不在,温良远不会轻易下命令的。杏花楼有人追杀你我,温良远想必已经知道了,会把案子先压着的。”
闻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抬头问:“你会一直在青山县吗?”
小五没回答,在板凳上坐下,闻莺坐在他身旁,伸直双腿晃晃脚尖:“我觉得温大人特别依赖你,如果你不能一直留在青山县,这么一个复杂的地方,温大人又是耿直的脾气,总会出事的。”
闻莺这时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她爹说温良远虽然满腹经纶,但并无实干,但又能把青山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是怎么回事了。背后有一个这么厉害,却又深藏功与名的军师,别说区区一个青山县了,天下都能治理好。
小五依旧没回答她,闭眼好像在思考事情。
两人晒了一会儿太阳,小五才开口问:“你得罪了什么人?”
“啊?我?”
“黑衣人是冲着你来的。”
闻莺也能感觉到黑衣人是冲着她来的,昨日出了太多事情,她一直没来得及思考黑衣人的事,懊恼地敲敲头:“我哪有得罪过什么人,我来这青山县才多久,只在衙门里和胡府待过。我都没和人吵过架。”
“那就还剩一种可能,你身上有一样东西,是那些黑衣人不想让你拿到的。”
“可是……我也没有什么……”闻莺说着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在大夫人院子外捡到的荷包,上次燕子说帮她去问看是哪个夫人丢的后,她就一直随身带着,于是起身跑去院子里,从晒着的一堆衣服中翻出了那只青色的荷包。
小五也跟着走过来。
这个荷包闻莺还没打开过,刚捡到的时候,觉得里面没什么银子,就顺手收了起来。
闻莺看了小五一眼,把荷包递过去:“我就在胡家捡到过这个荷包。”
小五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看,在荷包的夹层抽出了一小沓纸,因为两人之前落了水,几张纸被水浸湿,黏在一块儿,黑色的墨迹已经被水晕开,怕是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小五把纸小心翼翼地摊开,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晒,陈老伯从厨房出来喊他们吃饭,见两人围在石桌前没动静,就也走过来看。
“小哥,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小五托腮思考,闻莺只好回答:“几张纸,不过被水弄湿了。”
陈老伯凑近看了看,嘿嘿地笑:“字迹是晕开了不少,不过我看这纸是上好的宣纸,照这字迹来看,约莫是个姑娘写的。”
“陈伯你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纸一共有三张,摊开晒在桌子上,墨迹已经糊了,纸张黑乎乎的一大片,小五还瞅得认真,一张张掂起来细细地看,但墨迹在水里糊得厉害,只能看到一团一团的黑色,其余什么都看不清。
罗天青见这些人还不过来吃饭,抱着饿瘪的肚子,跟着跑过来看,站在那里努努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
罗天青顺着气味,从小五手上拿过纸张,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荷包,皱皱眉:“有……藜芦的味道,好像……还有人参。等等……”
罗天青闻着神色凝重起来,仔细地闻着手里的那张宣纸:“好像还有砒霜。”
闻莺不懂:“罗大哥,你在说什么?”
罗天青解释:“这应当是抓药的单子,如果我没有闻错的话,应该是人参、藜芦和砒霜。”
陈老伯听着“咦”了一声,说:“早些年听我儿子说起过,这人参和藜芦是大反,万不能用到一起。如果服食了大量的人参,又吸了藜芦的粉末,怕是会胸闷气短,不久于人世呀。小哥,这单子是谁的?千万记得告诉他,藜芦和人参可不能一起用。还有砒霜,那东西可是毒药啊。哪家的姑娘买这些东西?”
罗天青也附和:“若是打算害人,也是条妙计。神不知鬼不觉。”
罗天青说着,闻莺就联想到了安老太太的症状,还有鸡汤里的砒霜,惊讶地掩住嘴巴,小五问她:“荷包是谁的?”
闻莺摇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我和燕子去看二夫人,临走的时候,二夫人嘱咐说要见大夫人,我就去找大夫人,出了大夫人院子,走着走着就捡到了……”
闻莺说着,脑子里浮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大夫人的?”
陈老伯完全听不懂闻莺和小五在说什么,拉着闻莺就往堂屋走:“天大的事也要吃了饭再说,姑娘啊,你这身体刚好,你哥哥一大早去集市给你买了芦花鸡,我炖了鸡汤,你多喝几碗,好好补补身子。”
小五把那三张纸叠好收回荷包,跟着陈伯往堂屋走,对被陈伯扯着,三步两回头看他一眼的闻莺说:“走吧,先去吃饭。”
罗天青走在最后面,扯了扯小五的袖子:“青山县又出人命了吧?所以才连累公子你在这河阳镇?”
小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罗天青神色却不好起来,抬眸看小五,张张口:“公子……”
小五抬手打断他,罗天青识趣地闭上嘴巴,乐呵呵地去吃饭了。
陈伯炖的鸡汤鲜得要命,闻莺喝了满满一大碗,罗天青也喝得欢快,倒是小五不喜欢油腻腻的东西,见闻莺喝得香,便把自己的碗也推了过来。
陈老伯笑呵呵的:“两位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若不是这位小哥说你们是兄妹,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呢。”
闻莺一口汤被呛在嗓子眼里,对着饭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小五递过来杯水,顺便俯身过来给闻莺拍了拍背,闻莺缓了口气,抬起头拿茶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到自己身旁的小五,慌慌又低下头去,却觉得自己脸红了。
闻莺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荷包的事,一会儿想陈老伯刚刚那句话,以及小五靠过来带来的那阵风,一会儿又想到那年春天桃花树下,站在充满着桃花香气的春风里,对那个时候的柳闻莺而言宛若天神般的人,那个人要她等他,可她等得凝辉堂旁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却永远没等到。
食不知味地喝着汤,不知怎么,闻莺就把脑海中的那两阵风搞混了,小五还坐在她旁边,可她却莫名其妙地闻到了桃花的香气。她歪头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瞅了瞅,小五正端坐着吃饭,还微笑着和老伯侃了几句家常。
只有罗天青,呼哧呼哧地喝着汤,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吃完饭后,罗天青说这附近山里有不少稀罕的草药,要去采一些。
闻莺把刚才乱七八糟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在院子里和小五研究荷包的事情。
“大夫人害怕我看到了荷包里的东西,所以才要派人杀我。可是……她想害二夫人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要害安老太呢?”
小五摇摇头:“荷包是谁的目前还不知,回去之后试探一下大夫人即好。”
闻莺转动着手里的荷包:“二夫人为什么要替大夫人顶罪?明知是大夫人要害她,还要承认罪名?”
小五看着她沉默,闻莺自言自语地又道:“大概是为了……安嘉越吧。”
“安嘉越?”
闻莺对他笑笑,得意洋洋地说:“因为喜欢啊,二夫人喜欢安嘉越,我看得出来。”
小五看着闻莺得意的表情,有些失笑:“你还能看出什么?”
“嗯……”闻莺略微思考,坏笑着说,“还能看出,温大人喜欢你。”
小五一点也没有被开了玩笑的窘迫,一本正经道:“温良远曾在他娘坟前发誓,一定让温家有后。所以他不会喜欢我。”
闻莺默默地白了眼前不解风情的人一眼,而后坐在石凳上说:“女孩子嘛,总会对一些小情愫比较敏感,比较喜欢胡思乱想,所以啊,你们男人不可以到处留情,对谁都好的。女孩子会误会,会想多的。我大哥说,男人只应该对喜欢的女人好。”
“抢了你心上人的大哥?”
“咳……哎呀,我那时候不是……不和你说了。”
闻莺闷闷地从凳子上起身,往屋内走,只听小五在她身后说:“还在喜欢那个娶了别人的人?”
闻莺背对着他垂下眼:“可能是因为他对我承诺完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吧,所以总把他想成最好的样子。总是会想,他或许有别的苦衷,总是有些……不甘心和不舒服。嫁给他是我那么些年唯一去认真想过的事,突然之间不可能了,落差太大,有点不能接受。”
闻莺说完,感觉眼眶有些红红的,自从离了家之后,她没有对谁倾诉过这些委屈,因为她瞒着身份,对谁都说不得。女子抛头露面本就不雅,她还是一个逃婚的女子。
闻莺孩子气地抹抹眼泪,跑进屋子里了。
闻莺正坐在屋子里对着窗户发呆,听见院子里传来争吵声,推开窗户一看,是罗天青正背着草药筐子,气急败坏地拿着把小铲子指着对面一个很凶的姑娘。
罗天青气得脸都在抖:“你爹不见了,你倒是去找你爹啊!我就是开了服药,难不成还能把令尊开得消失了不成。”
罗天青拉过小五:“公子你评评理。”
“你们是一丘之貉!都是坏人!”姑娘眼眶都红了,“我到处都找了,就是找不到我爹,他腿又不好,走不了远的地方!我不过就是出了趟门,回来我爹就不见了。”
姑娘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罗天青手足无措,陈伯也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菁菁?怎么了这是?”
姑娘说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陈伯,你救救我爹吧。”
陈伯不明所以,把她拉起来问:“老邬头怎么了?”
邬菁菁越说哭得越厉害:“我爹不见了!”
小五总算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邬姑娘,令尊不见了,你来找天青闹,他也无计可施。不如静下来想想令尊会去哪里。”
邬菁菁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扯住小五的袖子:“你们会帮我对吗?”
小五抬头对上窗子里闻莺望出来的视线,闻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整了整衣服才走出来,问邬菁菁:“你爹是怎么不见的?”
女孩子跟女孩子之前总是亲切些,邬菁菁泪眼婆娑地开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