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对我不好。我爸爸给我寄了200块,我高高兴兴地去剪头发,你指责我为什么不把钱给你投入到公司的运营里;你和我分手,我为了求你差点儿跪下了,你一句话不说就摔门走了。你在游戏里喊别人‘老婆’,我哭了好多天却不敢质问你。你对我的差劲让我看见了自己的软弱,与其说你对我不好,倒不如说是我自身的缺点迫使我选择了你。说难听点儿,我从小就是个爱读书的包子,不敢反抗。”
白奕燃继续抿了一小口气泡矿泉水,“我不恨你,以我当时的个性,必然会遇到不好的人,不是你也是别人。相反,我要感谢你,把我逼到悬崖边上,才会鼓起勇气重塑自己的个性。恰恰是你恶劣的行为,造就了我今天的幸福。”
四
这次再见面一点儿都不愉快。
文宁知道自己毫无风度,颜面尽失,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镜子里的男人看起来糟透了。粗糙的皮肤,头发湿漉漉的,搭配着身上这件格子衬衫就像是一个故作聪明的笑话。该死的,他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这和他幻想的场面差得太远了。
当他回到座位上,白奕燃正把一张花旗银行的信用卡递给服务员。他想为自己争回点儿面子,最差也来个AA制,不过当他不经意瞄到账单的价格,禁不住悚然一惊,光是服务费就够他一星期的生活费了。
离开餐厅的时候,文宁跟在白奕燃的身后。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一些什么,比如说白奕燃怒气冲冲地和他吵一架,或者伤心地流眼泪,训斥自己是负心汉、人渣什么的,无论做什么都行,只要不是现在这样——谈笑风生地介绍旁边品牌店的新款天文表的设计,还有北京近期有哪些值得看的艺术展。
“要我带你一程吗?”白奕燃走在马路边上,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你还住西城吗?我住在金融街附近,带你还挺顺的。”“不,不用了。我……我还约了其他的朋友。”“好吧,那有机会再见吧。”“嗯。”“对了,”文宁叫住了正准备上车的白奕燃,“最后,我有事情想问你。”“什么事情?”“你爱过我吗?”
白奕燃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爽朗清脆的笑声。“你在开玩笑吗?还在纠结这种事情?”她拍拍胸口,装出努力维持镇定的模样,“我忘记了。”
“好吧,我知道了。”
“再见,多保重。”
“你也是。”
所有的旧情人见面,无非是想再续前缘,或者是看到对方过得不好就安心了。有人是属于前者,而白奕燃某种程度上说,是属于后者。
白奕燃坐在出租车上,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戴上耳机听起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
文宁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十几分钟。他期待的见面不是这样的,在内心深处,他默默期待自己仍然能对白奕燃造成一些影响。他能接受白奕燃嫁给了别人,他能接受白奕燃恨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白奕燃不再记得,不再在乎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他成了彻头彻尾的路人甲,在白奕燃的心中,没有任何一个特殊的位置是留给他的。
我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女人。最终,文宁带着百感交集的情绪,无可奈何地坐上了一辆回家的公共汽车。
隋媛媛靠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努力地躲避着前方男子散发出来的臭味,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臭味,嗯,像是鱼肉抹上大蒜,放在阴暗角落里腐烂后的味道。旁边一个40多岁的女人满头大汗,紧紧地贴在隋媛媛的手臂上,她努力地往后靠,尽量不触碰到那坨潮湿的赘肉。
我要过上有钱人的生活,隋媛媛在心底默念。
早在隋媛媛还年幼时,这个想法已经萌芽。她说不清楚这种愿望是怎么产生的,到了青春期,她开始对父母的生活产生了质疑。母亲是怎么做到的呢?为了节约几毛钱,非要和小摊小贩争个面红耳赤;亲戚聚会的时候,总和别人抱怨自家的老公不争气,说一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儿。这么多年来,隋媛媛从来没有看过母亲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总是在农贸市场里看到什么便宜就买什么。
离开家乡,到一线城市去生活是隋媛媛的梦想。她在考研时期铆足了劲儿,终于考上了北京某所高校的新闻专业。她买了一本邓文迪的传记放在床头,提醒自己避免与无聊的小男生纠缠,而要把时间放在更能产生效益的人身上。她无数次憧憬过毕业后的生活,去一家不错的媒体工作,拿着良好的收入,结交有层次的社交圈,周末和京城里的黄金单身汉出去约会。
“喂,你往里头再挤挤啊,这么多人呢,你一人占着老大个位置合适吗?”
“我怎么就占着老大的位置啦?我都没下脚的地方了。”
“你往左边再走走,我这边挤着难受着呢。”
“没法儿走了啦!地铁不是您家的,怕挤您别坐地铁,您开车去啊。”
“嘿,你这人会不会说人话啊?”
…………
隋媛媛侧过头,越过拥挤的人群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办公室白领正和大爷吵了起来。大爷操着一口干脆的京骂,女孩也不甘示弱,脸涨得通红地还击。
她心底再次浮现出长久以来的困惑,我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同班的学渣靠着家庭背景毕业后能去最好的媒体工作,我却在该死的留学机构里当顾问,伺候着一群有钱人家的熊孩子,每个月赚的钱交完房租就所剩无几。现在,唯一能改变生存状态的事情就是——紧紧抓住王博。
下了地铁车厢,隋媛媛深深吸了一口空气,感觉好多了。她径直穿过地铁走廊,出了地铁口,抵达了上班的写字楼。等电梯的人很多,红色的灯“叮”一下亮了起来,沙丁鱼般的人流像赶着什么似的,拼命地往里面挤。
上班的时间还没有到,办公室里有几个同事正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说着什么好笑的笑话,艾米丽·吴发出一阵阵放肆的笑声。隋媛媛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厌恶,她不喜欢艾米丽·吴和她的小团体,同样,她们也不喜欢隋媛媛。
艾米丽·吴也是留学部的顾问,她有一张颇有女人味的脸,再搭配上浓妆和亮色甲油,还有剪裁得体的裙子,看起来不像是要上班,而是要去赶通告的。她本来就个性张扬,去年,她嫁给了一个中关村某个IT公司的高管以后,更成了办公室所有女生的仰慕对象。大家总是没事儿就围着她聊天,求她介绍靠谱的相亲对象。与其说讨厌她张扬的模样,倒不如说有些嫉恨艾米丽·吴白捡了这样的好男人和生活。
不光彩的第三者
“宝贝,我订了餐厅给你庆祝生日。”隋媛媛点开了QQ,王博的对话弹了出来。她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弧度,敲上了一行,“亏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宝贝的生日我怎么敢忘记呢。”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今晚几点?”经历了早上的心情波动后,隋媛媛迫切地想和王博见面。他是她目前生活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7点左右怎么样?我今天开车,估计高峰期会有点儿堵。”
“没有问题,7点见吧。”
尽管只是和王博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隋媛媛也觉得心情稍微好一些了。说起来,他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以后,王博大概就真的是那个人了吧!
她和王博在一次旅行中相识,他是一个英俊高挑、行为得体的银行家,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浮现出好看的小酒窝,眼神里总闪耀着水润的光彩,明媚得像是夏日的阳光。
他们一见钟情,然后开始了为时两年的交往。美中不足的是,大概有一年零十个月,她都在扮演小三的角色。直到两个月前,王太太发现先生一直在出轨,在几次不愉快的争执后,她直接从18层楼一跃而下,当场身亡。
隋媛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觉得震撼,随之而来的是愉悦,好运气马上就降临到自己身上了。她不用再咄咄逼人地问王博“你什么时候离婚”,而他也不用再撒谎说“等时机到了”。
交往的第一年,隋媛媛相信王博真的会离婚,他那一脸饱含爱意的诚恳眼神和随时送上昂贵的名牌包包,怎么能让人不相信呢?
她第一次绝望地发现王博并不会离开王太太是在去年的情人节,她忘记他们之间是由于什么事情争执起来了,王博显得很暴躁,不断嚷嚷着:“我来你这儿只想要点儿开心,就这么简单!懂吗?!”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懂了。他想要的是快乐,而不是沉甸甸的责任。
在那次争执之后,隋媛媛通过网络搜索到王太太的社交媒体账号,更是验证了“王博肯定不会离婚”的猜想。王太太看起来应该是有良好的出身,光从她的笑容就能看出来,一副完全没有经历过风霜和挫折的模样,无忧无虑到令人嫉恨的程度。她的微博内容大部分都是做美甲、旅行、买衣服、晒美食的照片,王博会在下面和王太太互动秀恩爱,说几句年轻夫妻之间特有的情话。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隋媛媛觉得王太太是一个强大、不可战胜的对手。遗憾的是,赢家往往不属于力量最强大的人,而是属于那个活得比较长的人。
不结婚就分手
“你的生日礼物,”王博递给隋媛媛一个小巧精美的天鹅绒盒子,“打开来看看吧。”
隋媛媛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每个女孩都知道天鹅绒盒子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它象征着厮守与承诺,它象征着爱与甜蜜;它象征着灰姑娘终于可以褪下肮脏破旧的衣服,从此过上安稳富裕的生活;它象征着焕然一新的人生,足以拯救潦倒不得志的小清新。
眼前的男子穿着好看的白色衬衫,眼神里尽是缠绵的温柔与浓情。她害羞地避开了王博炽热的眼神,伸出纤细的指尖握住那个天鹅绒的盒子,缓缓地打开它……“喜欢吗?这是我在巴黎出差时买的小坠子,”王博没有注意到隋媛媛煞白的脸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我是在VanCleef&Arpels1买的,店里有一个俄罗斯人也想要,不过,我的动作更快。”
“王博……”隋媛媛沉默了许久,紧紧地咬住下嘴唇,“你有想过和我结婚吗?”“结婚?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我今年已经27岁,再不结婚就来不及了。”“都什么年代了?你看VeraWang已经五十多岁了,也不知道多少男人争着抢着要娶她。”“我不是VeraWang,”隋媛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也成不了那样的女人。”“那你想怎么样呢?”王博尽量掩饰着语气中的不耐烦。“我想结婚。”“现在不是结婚的时候。如果我现在和你结婚,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别人会说‘那个家伙的太太尸骨未寒,他就不知道上哪儿找了1即梵克雅宝,法国高级珠宝品牌。
个女人结婚了’。”“那什么时候才是结婚的时候?”“我不知道,得看具体情况,再等等。”“你不知道?”隋媛媛心底泛起一阵凉意,“两年了,我们在一起两年了。”
“宝贝,你别生气,”王博抓住隋媛媛的手,摆出殷勤的模样,“这不是得挑个合适的时候吗?这星期我去三亚出差,你也一块儿来吧,咱们痛痛快快地度个假。”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和我结婚吗?”隋媛媛抽回手,静静地看着王博,“你愿意吗?”“怎么又说起这个了,今天你生日,就不能聊点儿开心的……”“我就高兴聊这个,”隋媛媛坚定地继续着这个尴尬的话题,“你愿意吗?”“你就不能不闹腾吗?我订这个餐厅可不容易了,这儿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水蛋炖牡蛎。”“你愿意吗?”“你别闹了。”“你愿意吗?”“宝贝,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你愿意吗?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个男人就坦坦荡荡地回答,你愿意吗?”隋媛媛激动地提高了声调,“躲躲藏藏地算什么玩意儿?”
“我不愿意!”王博被她咄咄逼人的追问激怒了,“我当然不能和你结婚,我爸妈怎么想?我朋友怎么想?你以为结婚是闹着玩儿?你觉得他们会允许我娶一个三线小县城、一个月赚几千块钱的小白领?没错,我很喜欢和你待在一块儿,但是这个和结婚没有关系。”
“浑蛋!”隋媛媛拎起包。转身之际,她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拿起桌子上的盒子用力地扔到他的身上,“我要和你分手,咱们俩从此一刀两断,你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意料之外的爱情
“你很美。”陆嘉南见到隋媛媛的第一面,发出了令所有女人都会感到欢愉的赞美。
隋媛媛脸泛起淡淡的红晕,然后含蓄地低下头:“谢谢。”
王博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他没有给隋媛媛打过一通电话,就连一条短信也没有。倒是隋媛媛按捺不住,给王博打了几个电话,结果都转到了人工提醒。她还去王博公司找过他,前台说王博调离北京总公司了。
她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接受王博彻底离开的现实,打起精神去寻找新对象。她明白,沉沦下去没有任何好处,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就要努力去约会,去认识靠谱的男人。
陆嘉南就是在这种时刻闯入了她的生命,说起来很有趣,他们竟然是在微博上认识的。隋媛媛有写微博的习惯,陆嘉南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关注了她,在这段日子里常常给她留言,两个人后来聊熟了,就互相发起了私信,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不是那种愿意随便把联系方式给陌生男人的女生,她只会把时间花在有价值的人身上,陆嘉南刚好符合了这条标准。
他在微博上的签到地点总是在国外的高级度假酒店,喜欢转发HarvardBusinessReview1的文章,开着一辆奔驰SLK跑车,最喜欢的歌唱家是菲利普·雅罗斯基2。以上种种迹象,都指向这个男子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高富帅。
“晚上出来喝咖啡吧。”某个下午,陆嘉南给隋媛媛发了一条微信。她想都没有想,立刻撇下工作,跑到楼下的百货公司买了一条像样的裙子和与之搭配的高跟鞋。
她不是什么激素上脑的无聊女青年,她有目的、有战略、有构思,约会不仅仅是为了寻开心,而是为了某个实际的目的。
“我很喜欢这家咖啡店。”隋媛媛选择了一个比较谨慎的话题作为开场白。
“很高兴你能喜欢。”陆嘉南扬起下巴,微微挑起眉,“这家店不会放一些奇奇怪怪的音乐,东西也很好吃。”
1即《哈佛商业评论》。2法国著名假声男高音歌唱家。
“对了,有件事情想问你。”
“嗯?”
“为什么会在微博上关注我?”
“不知道。大概是某种奇怪的特质吧。”
“特质?”
“我刚注册新浪微博,系统会自动推荐一些人,大概是十几个吧,
具体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然后,我就看到你头像,顺手就关注上了。”“然后你就和我聊起来了吗?”隋媛媛半开玩笑地试探,“你喜欢在网上和女生聊天?”“不是,”陆嘉南皱起了眉头,“我觉得你写得很有趣,就试着评论。我并不喜欢也不擅长和陌生人沟通,你是第一个。”我是第一个。隋媛媛心里泛起一阵甜甜的滋味。“谢谢。”“不客气。”
陆嘉南很博学,从旅行到汽车引擎,从商业到艺术,统统都了如指掌。他的迷人之处并不仅限于他的智慧与学识;他那独特的嗓音,如同弦乐般缠绵悦耳;他苍白冷峻的脸庞,线条分明的五官,足以让每个少女都怦然心动。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但是当他站在人群中,没有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挪走一分。
“你的嘴角沾了奶油。”陆嘉南拿起餐巾纸,伸手轻轻擦拭着隋媛媛的嘴角。陆嘉南冰凉的指尖划过隋媛媛脸颊的肌肤,她感觉到脸颊滚烫发红,心跳得像是失去控制的小鹿。
“现在好了。”
“谢谢。”隋媛媛只觉得口干舌燥,脑子空白。她需要来一杯冰水,好好地冷静一下。“你有男朋友吗?”“啊?”“你有男朋友或者正在约会的对象吗?”“没有。”“如果你不介意,我认为我们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