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羽凝视陆仲君,半响都没有再说话,神情里闪过一丝失落。收好银针,取下银簪,挽好发髻,检查白玉棺,棺盖微起,棺中无人。秦天羽单手探入,骨骼破碎声响起,一块金饼丢向刘麟。
“又是虚墓,主墓应该还在更深处。”秦天羽面无表情地从白玉棺跃下,“接下来,该是陆琪琛表现了。”
陆仲君与秦天羽擦身而过,手指轻抚过秦天羽腰际长发,有些留恋,却又不得不松手。陆仲君寻了一圈,最后停在白玉墓室的东南角。那里,刻画了一座悬空于海面之上的蓬莱仙境。陆仲君回眸一笑,身形便从两人面前消失了。秦天羽从脚踝处抽出匕首,划过墙壁,一分为二,显出其后的墓道。
墓道向下,石阶简陋却依稀能看出人工痕迹。陆仲君走向前,秦天羽位于中间,刘麟断后。水滴声、脚步声,依稀还能听到话语声。可若说是人声,却更像鬼语。
蜿蜒不知前路,火光能照到之处却满是白骨。石阶两侧,十步便设有一壁龛。壁龛雕花不说精美,却十分繁琐。秦天羽借火光查看,白皙清秀的面容又多添了三分厌恶。水滴偶落下,后段石阶长有青苔,秦天羽未及注意,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陆仲君刚伸出手,刘麟已揽住秦天羽腰身。
“姑娘淘沙时日也不短,难道不曾见过活人殉葬?”秦天羽身形已稳,刘麟的手依旧未松开。
秦天羽冷哼一声,“活人殉葬有何特殊?我们这样的人家尚且会送贴身婢女、马奴殉葬,更何况权势顶天的宦臣、朝臣?我所厌恶的不过是他们以孩童殉葬,若只是丢进棺木,倒也还算仁慈。可在这样的地方,他们要带上七天才能死去。我想殿下应该不知道饥饿是何种滋味,尤其是看不到活下去希望的时候......”
“听你这话,秦家以前曾让你挨饿了吗?”刘麟放手,仔细擦看起壁龛里的孩童尸体。
“挨饿倒不至于,温饱还是有的。”秦天羽不再去看壁龛,声音也逐渐淡了,显然是不想聊起关于秦家的事情。
刘麟也不再追问,三人继续向下。路虽不长,壁龛数量已过二十,无一不是未及五岁的孩童。其中有男孩儿,有女孩儿,有的睁大双目,有的面如死灰,有的挣脱了手上的绳索,有的蜷缩在角落。
石阶尽头,像是个天然的溶洞,数不清的石岩柱支撑着洞顶。陆仲君点亮岩柱上的灯盘,洞内情景清晰了不少。两条的水渠沿洞体而行,渠内非水之道,而为白骨之所。白骨森森,却多是牛羊。沟渠两侧,十条石阶隐约可见。而令三人震惊不已的,乃是沿沟渠向西北蔓延的人身燕首像。
“这神道设的奇怪,我只见过神兽守道,还是头一次见以燕为守道神像的。”刘麟立于石像前,看着这两人多高的石像,不由地发出一声感概。
陆仲君不以为然,“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帝舜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皂游,尔后嗣将大出。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赵高为秦国宗室远亲,其母因触犯刑罚而身有残疾被收入秦后宫。始皇之后,赵高受二世重用,以燕子为守陵神像不足为奇。”
“那想必再往前行,主墓室里还会出现燕子了?”刘麟虽在言语,视线却不时地看向秦天羽。火光之下,秦天羽肤白如凝脂,唇却未点而红,眉未描而黛,刘麟一时看的出神。
陆仲君突然出声,收起铁扇,倚靠石像,席地而坐,“殿下,休息片刻再前行如何?”话音一落,伸手拉住秦天羽手腕,“天羽,休息会儿,主墓怕是会有麻烦......”
“当今世道,还有不麻烦的么?”秦天羽低头轻语,甩开了陆仲君。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取银针细细擦拭。
三人一时无语,除了火光声偶有响起外,千年的死寂依旧未散。两人高的人身燕首像矗立,灯火所照之处仍无止尽。蓦然回首,秦天羽紧握银针,陆仲君也睁开双目,面色冷峻。两人对视一眼,警戒周身,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从角落里跑出个什么。然而,就在三人小心前行时,秦天羽突然蹲下,露出一脸狐疑之色。
“我本以为这里只有我们是活物,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银针闪过,陆仲君取出铁扇瞬间展开,水滴声同时响起。秦天羽皱眉,银针尽取。
陆仲君将刘麟护于身后,轻微的嘶语响起。三人同时抬头,石像上方盘旋着一只六足四翼,通体漆黑的怪物,怪物七寸处,一根银针正闪着银光。陆仲君见此,冷峻面色蒙上一层阴影。
“仲君,这......”刘麟照亮石像,前方石像上皆此物。火光照过,此物抬头吐信,目光点点很是骇人。
秦天羽取银针在手,神情肃然。陆仲君深吸一口气,言道:“《三海经》中曾提到此物,是曰太华之山中有蛇焉,名曰肥遗,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书中虽没有提及肥遗是否会伤人,可......”
“想要开主墓,怕是要先解决它们了。”秦天羽目光一凝,石像顶端银针转为黑色。火光之下,若不是目光如炬之人怕是难以发现。
陆仲君听言,视线聚焦扇面的血滴之上。仅仅一滴,便是腥臭不已。然而,这并非是令陆仲君震惊之处。只见,那滴血液漆黑如墨。虽已半干,却在铁扇扇面上留下灼烧之痕。前方肥遗嘶语不断,口涎滴落,石面顿时青烟阵阵,腥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燕子:又名玄鸟,秦国国徽。这里直接把玄鸟成为燕子,是因为用‘人身玄首像’形象不明了。玄,单指黑色。
出自《史记·秦本纪》: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已成,帝锡玄圭。禹受曰:‘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帝舜曰:‘咨尔费,赞禹功,其赐尔皂游。尔后嗣将大出。’乃妻之姚姓之玉女。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
肥遗:《三海经》西山一经中(2.3)中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