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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龙蛇潜风云际会 江海怒山岳崔嵬

天空,澄澈深湛;大地,圣洁无暇。

天地间,有劲风狂舞,乱雪翻飞,毫光涌动,仙气恢恢。

一金一青,两道光芒,便在这碧空流云之下,瑞雪银山之间,追逐飞腾,冲撞激突,恍若两条出海蛟龙,上下翻飞潜跃,桀骜不已。

那金芒,如流星破空,矫健迅捷,义无反顾;那青辉,似神女织纱,温婉柔韧,绵而不绝。它们似最缠绵的伴侣,追逐得那般紧密;它们如最仇视的宿敌,冲撞得那般决然。仙乐阵阵,轻啸声声,仿佛红尘万物都为它们喝彩;惊雷滚滚,华光熠熠,仿佛碧落苍穹也为它们震颤!

在这空旷无垠的天地间,又仿佛在天地万物注视下,冰辰和犀玉炎冰终于赌上一切般,开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之战!

他,裹在浑厚金芒之中,神情镇定,面色肃然,双手剑势不时变换,或攻或守,颇为从容。

她,周身清辉流转,寒气逼人,一双明眸目光清冷,双手法诀泰然有序,雪帘秀发随风轻舞,恍若碧落仙子,决然出尘。

他们每一次碰撞,都有惊雷震天,云开雪舞;他们每一次飞驰,都有潜龙低吟,天地注目。

他飞驰,她御空;他运势,她吟咏。

碧落飞雪,红尘万象,仿佛世间所有在那一刻同时屏息,只为那一次惊天动地,排山倒海般的决然碰撞。

他默然,她喘息;他腾起,她迎上。

那一男一女,仿佛忘记一切般,在万顷碧空中,恢恢尘世里,殊死相搏!

不知瘫坐了多久的三生悦,似终于恢复了些神智,微微仰首,一双妙目紧紧盯着苍穹之上翻飞追随的两道毫光,面上神色复杂,似忧虑,似迟疑,似决然,似迷茫,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这场决战会有怎样的结果。

一旁的赵老头也早已不再抱头深蹲,此刻竟看起来颇为从容地在孙女身旁坐下,一双小眼睛也随着那两道毫光游移不止,面上神情古怪,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七律·摄魂!”便在二人争斗颇为焦灼之时,一声轻喝,忽然如九霄凤鸣般在云端响起,现身开始沉默至今的犀玉炎冰,终于再一次开口。

那嗓音当真如曼妙仙乐,动人之极,一时间竟似连耳畔凄厉风声,也为之顿了一下。

冰辰身子一震,金芒迅捷无比的去势竟忽然慢了许多,片刻之后,竟似被无形巨手握住一般,凭空悬在云间,动弹不得,颇为诡异。

那个金芒流转的男子,眉头微微皱起,四肢被无形巨力牵引,整个人如一个“大”字般挂在流云红日之间,多少有些滑稽。

他下意识地挣扎几下,神色很快又回复默然,微微抬头,看了看数丈之外的白衣女子,轻轻道:“碎玉箜篌?”

“碎玉箜篌!”犀玉炎冰竟意外地没有沉默,而是用那曼妙嗓音,低低重复一句。

“七律·摄魂,以碎玉箜篌贪、嗔、痴、恶四弦打入敌人四肢经脉,封锁行动,以爱、欲二弦禁锢五识,恨弦引绝情箭一击杀敌。”冰辰语气平淡,若无其事般说道。

犀玉炎冰没有说话,只是冰冷目光中些许疑虑一闪而逝,左手依旧凭空握紧,流光淡涌,凭空现出一把剔透晶莹的淡蓝箜篌。

“你故意七弦同引,是为了让我以为你用寻常箜篌,引我入瓮?”冰辰语气依旧平淡。

犀玉炎冰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寒气笼罩的右手微微扬起,便要拨动那华光熠熠的“爱”、“欲”两弦。

“不要——”惊呼起处,二人同时望去,但见三生悦秀眉紧蹙,明眸之中晶莹泪水如泉水涌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不顾赵老汉极力阻拦,朝着天空呼喊,“祭司大人,他其实不是坏人,他刚才还……他……”

她的声音愈发颤抖,到最后竟只剩下低低啜泣,含着泪的明眸似欲转动,最终还是僵在那里,一脸茫然。

刚才怎样?刚才他还杀了几十名圣卫?刚才他还是王通缉的要犯?

自己同这个男子认识不过一日,为什么向来冷静的我会为他这般焦急,为什么我会为他撒谎,为什么他偏偏如自己所说,当真不是一个好人!

三生悦望着那悬在空中的男子,一时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依旧在无边飞雪之中,仰着头,啜泣不已。

冰辰目光淡淡,看了三生悦一眼,默然转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犀玉炎冰欲拨动琴弦的白皙玉指,微微抖了一下,莫名情绪掠过心头,不过也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向“爱”、“欲”两弦伸去。

仙乐悠悠,流年亦醉!

仿佛亘古以来的温婉柔情瞬间汇聚,天地间顿时华光涌动,仙气盈盈,那千万年来洁白如斯的雪域,竟如被一夜春风唤醒,变成了群芳争艳,鸟语花香的存在。

翠草幽幽,香风阵阵!

悬在中天的一轮红日,竟也变得那般妖娆多情,柔和日光渐渐幻成七色花雨,从那湛蓝明澈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没有烦郁,没有忧愁,仿佛天地间的一切悲伤,都随清风逝去,只剩漫天华彩,满眼温情。

没有执念,没有疲惫,仿佛与这隽妙仙境相比,一切纷扰都失去意义,变得那般微不足道。

陶醉吧!痴迷吧!沉沦吧!

你可看到七色花雨中她婀娜曼妙,婆娑而舞?

你可看到无边芳丛里她笑靥如花,张开怀抱?

你可愿这般沐着馨风花雨,洗尽铅华,抛开尘俗?

你可愿这般忘却满心忧伤,从此沉浸在温婉怀抱?

抛开吧!沉浸吧!

让所有忧伤痛苦,都随风而去吧!

这里是极乐圣土,这里是梦幻天国!

“天劫·昊天手刃!”

便在世间万物俱都忘我沉醉的时刻,一个冰冷却异常高亢的声音,恍若晴空霹雳般豁然炸响。

那温婉曼妙的世界,那无忧无虑的天地间,仿佛受到什么冲撞一般,剧烈震颤一下,然后无数巨大裂痕通天彻地,从四面八方同时蔓延开去,最后整个世间轰然崩塌,七彩斑驳的碎片映着一件件往事在面前飞过,随风而逝。

前一刻还曼妙无比的世间转瞬湮灭无存,只剩漫天白雪,无语飘落。

冰辰右手高举,似欲擎天般摊开五指,掌间更有浓烈金芒翻涌不止。

犀玉炎冰未及惊疑,无数数人合抱的巨大金色光剑已然当头劈下,仿佛带了悠远苍穹的不尽愤怒,那来势迅猛之极,转瞬便到头顶。

下一刻,天地战栗!

不及躲闪的犀玉炎冰双手法诀紧握,顶上青光万丈,硬生生抵住漫天剑雨。但那窈窕身影却如疾风骤雨之中无力的蒲苇,被巨力硬生生砸入无垠积雪之中,落地之处,剑雨瞬至,方圆十里俱被轰成巨大深坑。

毫光碎雪,剑芒银幕,不知在颈风之中舞了多久放才缓缓消散。三生悦呆呆看着前方那深不见底的巨坑,泪水再次夺眶涌出,贝齿深深咬入朱唇,鲜血随着清泪随风飘落,一如此刻的心般无助。

一个吃力喘息着的身影透过重重雪霰,缓缓在坑边显现出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颓然坐在积雪之上,窈窕身影之中,透出不尽哀婉。

如破空流星般凌厉冲下的金芒,忽然猛烈战栗一下,现出一脸悲喜交集的冰辰。

利剑一般刺出的手指,在她眉心三寸处堪堪停下,指间还有金芒涌动,杀意腾腾。

四目相对,看到的,可是彼此的心意么?

没有被剑气触及分毫,但是她的呼吸,竟莫名急促起来,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重创之后雪帘散去,现出的是一张超尘绝世的凄美容颜!

一张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容颜!

那个思念百年的女子,那个深深刻在心底,无法泯灭的人啊!

“姐姐……”他言语哽咽,热泪早已夺眶而出,伸出剧烈颤抖着的手,想再抚摸一次那张刻骨铭心的面庞。

“你做什么!”犀玉炎冰脸色苍白之极,嘴角血迹未干,但语气充满敌意,一双明眸第一次带着几分慌乱,冷冷注视他。

“熊……熊爷,他……他们两个没有两败俱伤,这,我们如何是好啊?”

“放屁!老子没长眼吗,用你他妈多嘴!”

“是,是,是,熊爷——啊!”

一个红衣人话未说完,便被那熊副将一把掐住脖子,如拎猫狗般生生拎起,动弹不得。但见五色光华涌动,由那红衣人身上不停流向熊副将。片刻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便被吸得只剩一团红布,连一滴血也不曾流出。

反观那熊副将,此刻满面红光,一脸得意神色,体态竟几乎回到了在城主府中模样。当下环视一下噤若寒蝉的众人,厉声道:“谁再敢多嘴,这就是下场!”

见众人一个个僵立原地颤抖不已,那熊副将脸上得意神色一闪而收,心道:老子要不是懂得这等还春奇术,能跟在城主身边一年不死?

“姐姐,是我啊,我是冰辰啊!”冰辰不顾犀玉炎冰的反抗,握住她单薄的肩膀,撕心裂肺般呼唤着,“红玉姐姐,一百年了!若不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我又怎会活到今日?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么!”

犀玉炎冰望着那个孩童般哭喊着的男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笑得那般灿烂,哭得那样伤心,呼唤得这般诚恳,可自己分明从未见过他啊!他是疯子么?打败我为什么还不杀我,突然变得这般莫名其妙起来?

“叮咚!”点滴热泪落在指间,这个习惯了被冰霜包裹的女子,娇躯猛地震了一下。

那感觉是什么?

恍若柔和清风抚过死寂冰湖,仿佛幽幽天光照亮寒夜雪原,透过肌肤传入心间的,是陌生,是悸动,是温婉,是光明。

她的眸,依然灵动,那目光,却渐欲柔和。

她的手,依然冰冷,那指间,却隐隐颤抖。

她微微张口,欲言又止,脸颊微微泛起绯红。

她贝齿深咬,白皙右手,欲伸出,终又收起。

那个传说中如冰霜一般的绝世女子,那个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幽白倩影,便这般痴痴望着眼前哭泣男子,仿佛已经忘却,他是被王通缉的重犯,是雪域的大敌。

“呵!几百岁的人了,哭得像个小孩子,你也不害臊!”三生悦看着这一男一女突如其来的变化,正有些回不过神来,忽觉一阵强烈媚意随着这话语销魂蚀骨般涌来,自己身为女子竟也觉得双腿发软,神情都有些呆滞。

冰辰和犀玉炎冰修为深厚,自然不同三生悦,但也都觉得心中一荡,来人媚术之强,可见一斑。

冰辰眉头微皱,脸上神情渐复漠然,伸到一半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收起,丝丝金芒再度流转,映着身前女子苍白之极的绝世面容。

犀玉炎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古怪男子,又微微抬起头,似认命般缓缓闭上双目,面上神情端庄娴静,仿佛与无垠雪域融为一体般,从容之中显出不尽风华。

天,裂了!

仿佛上古神魔猝然震怒,一道数人合抱的狰狞电芒桀骜不已地划破湛蓝苍穹,硬生生在头顶空间撕出一条焦黑裂口,所过之处,云焦雪散,前一刻还十分澄澈的天幕,突然变得狰狞无比。

恍若九霄星河骤然决岸,一股摧古拉朽的无匹洪流肆虐着涌出裂口,带着对渺小红尘的鄙夷和蔑视,朝着那一白一金两个身影,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

风,怒了!

恍若七海蛟龙奋起沥天,前一刻还平静如斯的雪原之上,飓风骤起,狂风卷挟着积雪,化作无数参天巨柱,将那两个蝼蚁般渺小的身影围在正中。

仿佛上古修罗重现世间,凄厉咆哮之声震耳欲聋,便裹在那怒风巨流之中向着两个落寞凡人紧紧逼来。

天狂吼,地颤抖,那一刻,尘世无言,尽成刍狗!

心未醒,梦无情,那一刻,深深凝望,誓共幽冥!

仿佛再自然不过一般,那个依旧带着几分落寞的身影,于惊涛恶浪之前缓缓转过,挡在恬静白影之前,决然昂首,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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