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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怅离合应生怨怒 伤聚散怎奈痴缠

黑暗如汹潮涌来,如疾风退去,与那个微微颤抖的单薄身影擦肩而过,他目之所及,却只是一片岑静如斯的死寂黑暗。

手中长剑疲惫地挥起,麻木地落下,他甚至看不见剑锋划出的轨迹,看不见无数倒下的抑或冲来的敌人,看不见翻腾喷涌的血雾,事实上,他连自己也看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影是否因为浴血而狰狞,不知道自己的面目是否因为奋力而扭曲,无边黑暗中,只有浓重血腥升腾翻涌,闻之欲吐,凄厉嚎叫此起彼伏,听之惊心。

腥风厉吼之中,他恍若毫无生命的机器,便那般擎着剑,挥刺着,砍削着,仿佛这样的时光永远都没有尽头。直到,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砸在后心,他觉得胸口一甜,一身精元顿时消散,四肢瞬间软了下来,整个身子,便这般不能自已地倒了下去。

他匍匐在黑暗中,努力睁大双眼,却终究什么也看不见。

“沙沙”撕咬之声不绝如缕,他感到周身皮肉,正被无数利齿,贪婪地撕扯着。

阵阵剧痛,撕心裂肺!

他握拳,欲反抗,却始终提不起一丝力气。

他张口,欲呼嚎,却终究发不出任何声响。

无边黑暗中,那个看不见身形的男子,便这般匍匐在这个痛苦而恐怖的空间,束手待毙。

他的右手努力地向前伸展,试图抓住前方不知名处的长剑。

他的牙齿深深咬破嘴唇,渴望这残忍的时间尽早结束。

然而,不知是神明太过残酷,还是他的生命太过顽强,那痛楚便这般一阵接一阵地透过皮肉钻进心扉,他依旧只是匍匐在黑暗中,握着拳头,无力地喘息着。

直到,一抹幽蓝刺破黑暗,那般温柔地拂过他的腮边。

隐隐幽香伴着微光氤氲荡漾,周遭黑暗渐退,缓缓现出漫天瑰丽云霞。一个略显单薄的男子,在一个披着天蓝秀发的女子搀扶下,无力地喘息着。

他的脸,那般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躯,微微颤抖,带着几分余痛。

那仿佛被无数恶鬼噬咬许久的身体,却看不见一丝伤口,只有涔涔汗水,滑过脸颊,浸透周身。

在他们对面,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容貌俊朗,看上去不过青年模样,却于清秀眉宇间透出不尽威严。

“父亲,冰辰不过十四岁,能在‘无双幻境’中坚持三十个时辰,已属不易!”

“父……父亲,是冰辰没用……”

“哼!”

未待冰辰说完,白衣男子一拂衣袖,转身便走,狂风骤起,把那互相扶持的无力男女卷出老远,重重摔在地上。两人十分吃力地挣扎站起,嘴角都有鲜血流出。

“红玉姐姐,对不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捂住他的嘴,五指微微屈伸,指间光华泛起,一张洁白丝巾凭空显现。

红玉深深凝望那张依旧十分苍白的脸,双眸之中,蕴满不尽温情,她用最轻柔的动作,缓缓拭去他嘴角的血迹。

“冰辰,你已十分强大,父亲他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那嗓音如丝丝春雨,点点朝露,倏然流泻,浸润心田,冰辰望着那个容颜绝世,神情恬静的女子,仿佛浑身伤痛也痊愈了许多,他缓缓握住那只柔软的手,轻轻将红玉拥入怀中。

“为了保护姐姐,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大!”

夕阳正好,漫天云霞似也被那份柔情感动,将天地万物染成一片祥和的金黄。

……

“为了保护姐姐,我可以这般不停地杀戮,如有可能,我愿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只求再见一次你绝世的笑颜,可是姐姐,你究竟在哪里?”冰辰这般低低念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犀玉炎冰充满杀意的目光和三生悦错愕的神情。

那片恣意扩散着的血红,嘲讽一般朝着他的脚下狰狞蔓延,他对着漫天飞雪无言轻叹,面上神情渐渐回复漠然,冷冷回应着犀玉炎冰。

“你……为什么……你……”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三生悦用颤抖的手指着冰辰,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断断续续说出这几个字。

“我为什么杀人?我有说过我是什么好人么!”冰辰没有转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仿佛说的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几片飞雪落在指尖,三生悦没有一丝感觉,神情呆滞,颓然坐在积雪之上,徒留赵老头站在原地,望着场中,摇头叹息。

裹在凛凛寒气之中,仿佛与雪域融为一体的犀玉炎冰,一双明眸依旧冷冷注视着冰辰,面前雪帘簌簌舞动,看不出丝毫表情。不过抱着箜篌的手,还是优雅地动了起来。

如九霄天籁幽幽响起,碧空飞雪,恢恢尘世,再次为之沉醉。

冰辰缓缓闭目,周身金芒渐盛,环绕身躯涌动不已,身畔三尺以外的飘雪,触到金芒瞬间融化,晶莹水滴随着光焰,十分迅捷地流转飞掠。

犀玉炎冰面对这奇异景象,似乎没有丝毫惊异,一双明眸似含秋水,却依旧那般冰冷。白皙玉手间流光涌动,碎玉悠悠,仙气翻涌的七色光晕不时飘出箜篌,洒向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

清风,流云,飞雪,天地间舞动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沉醉在那曼妙乐曲中而忘记飞舞。

大地之上,那沉寂了千万年的积雪,却似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和着阵阵仙乐,有节奏地跃动起来。

周身水滴渐渐汇成巨大水球,随着金芒环绕不已,水球中心的冰辰缓缓张开双目,注视着方圆百里之内不住跃动的积雪。

仿佛跃跃欲试般,那雪愈舞愈高,愈舞愈热烈,终于,似那股蓬勃生机终于抑制不住一般,无数一人来高的雪柱纷纷爆裂,现出一个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巨大雪兽,白毛巨爪,斗大双目寒光凛凛,对着中心处旋转着的渺小水球咆哮不已,那吼声高亢深沉,似蕴了无尽愤怒,和着颇不协调的婉转乐曲在无垠天地之间回荡不已。

赵老头神情复杂,看了看瘫坐在身旁的孙女,又看了看那些嘶吼不止的巨大白兽,仿佛终于下了决心一般,拽着神情呆滞的三生悦跌跌撞撞跳下好不容易爬出的三丈巨坑,双手抱头,颤抖着蹲了下去。

冰辰余光瞟到一副狼狈相的老头,一时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也未迟疑,右手轻轻触碰周遭流转不已的金芒,指尖法诀轻引,但见外侧水球缓缓现出无数凸起,渐渐幻成手掌长短的水剑,借着急速旋转之力,迅捷无比的四散飞去。

无数白色巨兽也不退避,纷纷捶胸怒吼,迎着漫天剑雨,朝那金色水球争相扑上。

一时间嘶吼声,冲撞声充盈天地,撞上水剑的巨兽顿时化成一团白雪随风而散,在阳光下泛出熠熠七彩,颇为壮美。那些未被撞击的,则怒吼着继续涌上,仿佛和那水球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定要冲上去撕个粉碎。

巨兽和水剑不知这般冲撞了多久,天地间恍若无数银花豁然绽放,仙乐悠悠,嘶吼阵阵,玉屑纷飞,光华涌动,当真壮观之极!

躲在暗红石头中偷偷观望的熊副将一干人,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身子颤抖,说不出话来。颇为奇怪的是,那熊副将刚刚还瘦削不已的脸,竟无端又胖了许多,虽比不上之前在城主府中模样,但原本高高凸起的颧骨已经平复,脸上也多了几丝生气。倒是身旁几个红衣人,似无端瘦了不少,周身红布略显松弛,颇为诡异。

“熊……熊爷,那小子修为深厚,出手狠辣,但小的无能,竟看不出他的招式法门,这个……”一个红衣人低声道。

“笨蛋!你看那小子聚雪融水,化出的都是水剑,这分明就是剑术……”熊副将微微仰头,面上一副得意表情。

“熊爷法力无边,见识广博,果然名不虚传,呵呵……”

“是,是,是……”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便在一班人阿谀不已之时,一声巨响传来,原本悠扬曼妙的箜篌声戛然而止,毫光涌处,但见无边玉屑之中,一道金芒豁然划破雪幕,如流星破空一般,向着那在风中微显单薄的桀骜白影,迅速无比地飞驰而去。

犀玉炎冰虽惊不乱,明眸之中寒光一闪而逝,但见她左手一引,反举箜篌,洁白倩影在七彩玉屑中那般曼妙地转过一圈,双膝微沉,半坐在无垠白雪之上,右手迅捷无比地将七根玉弦同时揽起,竟以箜篌为弓,作引箭欲发势。

碎雪悠悠,仿佛碧空流云也为之屏息!

那个女子,衣衫肌肤如玉如雪,一双明眸似怒似痴,恍若巍巍雪峰绝顶傲然盛放的雪莲,洁白倩影之上,蕴满无上风姿,不世芳华。

裹在夺目金芒之中的冰辰,竟也觉得一颗心心猛然悸动一下,似连呼吸都止息了片刻。

下一刻,一道桀骜青芒,在那满引如月的箜篌之间豁然聚成,伴着一道悦耳轻啸,迎着漫天飞雪,义无反顾地逆天而上,与那来势汹汹的强烈金芒,轰然对撞。

仿佛九霄之上无数惊雷瞬间炸响,隆隆巨响震耳欲聋,无形气劲从半空中迅速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疾风骤起,乱雪纷飞,犀玉炎冰身后三丈之处地面尽数炸裂,无数雪柱逆天而上,桀骜升腾许久方才随风飘散,在那绝世白影身后,汇成参天雪幕,七彩斑驳,壮丽之极。

华光渐逝,两个倔强而不可一世的身影,便在那悠悠碎雪之中缓缓显现。

男子面色肃然,目光淡淡,若无其事般注视前方优然玉立的倩影。

女子秀眉轻蹙,娇喘微微,一双明眸寒光闪闪,紧紧盯着那个略显单薄的男子。

两道目光,便这般在碧落红尘之间,在悠悠白雪之中,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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