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的河水缓缓流动。夕阳下的庆阳桥上,瞎一只眼的北京巴儿狗吐着舌头乐淘淘地跑来,远远的模糊视野里,穿着白色汗背心摇着蒲扇的老人低着头走过。
“考试结束,请立即放下笔。如果继续答题,将会受到考试违纪的处理。”
广播里传来最后一门考试的收卷信号,标记着他们的高中生涯结束了。
拿着文具淡定地回到自己教室的何秋生在身后一片师生的欢笑声中拉开了自己的座位。空荡荡的课桌抽屉里放着一个熊本熊的布娃娃,何秋生有些意外。
“支书,你怎么一点都没有解放的感觉?”安静的教室角落,王老大像以前一样搭着他的肩。
“有啊。只不过我把快乐藏在心里罢了。”何秋生深沉地回应着。当然他也在等成亦杰回来。与以往的考试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完结。没有人再会不要脸地说自己考砸了,说我什么都没看,然后坐等考出来的前十名。没有。所有人都是默默无闻的,或是讨论着结束以后要怎样过。
当然,也没有人说要什么一醉方休。因为真正的完结往往是无声的。
这时候,成亦杰、苏娜米都先后回到了教室里。
苏娜米注视着他,但是他何秋生的眼睛却看着布娃娃,还在思考是谁送的。
“你们知道,是谁给我的这个娃娃吗?”
大家都摇了摇头。
“生子,你应该庆幸呢。肯定是有人要暗恋你。”伽蜜喝着木瓜牛奶说道。
成亦杰不以为然:“你别开玩笑了,我哥那样的怎么会有人会喜欢啊?”他又开始损人了,何秋生无奈地笑了笑。
“嘿,我感觉生子从三亚回来,腼腆不少呢。”伽蜜说。
这时,苏娜米理完了书本和日用品,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哇,小蜜,我哥在三亚的风花雪月,你想听么?”成亦杰眉飞色舞地说。
而伽蜜也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向着成亦杰的方向坐了坐:“快告诉我,快点快点啦。”然而这时的何秋生觉得,他应该追出去的。
是的,所以他就追出去了。
在教学楼前的林荫道上,何秋生紧追慢赶。苏娜米停下了脚步。
“有事么?”苏娜米回过一张侧脸。
“没事,”何秋生并没有被苏娜米的差劲心情影响到,“我只想和你说一声,再见。我的意思是,以后再见。”
何秋生转身无所畏惧地回去了,是的他已经无所畏惧。
苏娜米解开自己的发束,又重新扎起来,眼睛却分明看着那个离去的男人。是的,他永远不会明了她将放满彩虹星星的熊本熊布偶缝合起来时,那里密密麻麻都是她的自尊。
林荫道尽头,小唯还是牵着姜枫,和以前一样连走路都含情脉脉。只不过姜枫的腿好像有点跛。何秋生回来以后大家也没提过这是为什么,只是再没见他来打篮球了。
何秋生跟成亦杰一起走上夕阳下的庆阳桥,许许多多家长把路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在车林中穿梭,何秋生知道,荆小希一定在河对岸的布町茶人里等急了。
成亦杰一直发着微信,一边看着对面性感的头像还一边笑。巨大的臀部和**挤在一个小小的方形照片里。
“叶芷怡的头像那么露啊?”
“网上找的图,我让她换这个的,”成亦杰抬起头满脸色相,笑眯眯地说,“我,我好这口。”
何秋生当然知道,他成亦杰就是这种变态。有时候他还真想发一个“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纳闷着他这种人怎么会有女朋友。
凭什么不能有?他何秋生都有了。
不过何秋生还有些纳闷:“你的异色瞳什么时候没了?穷奇走了?”
成亦杰微笑着望着他,摘下了黑色美瞳。美丽的异色瞳呈现沁人心脾的gay紫色。
何秋生冷笑了一声,傲慢地翻起下嘴唇,一口气吹起了卷发刘海。有着这样的神气,何秋生揣着裤兜走完了整座桥,就像走过整个青春。
前面同样完成高考的女学生拉开了布町茶人的店门。荆小希看到了他,从里面迎了出来,笑容盛放。
汽笛四起的大桥上,踩着满地的落红,少年走向家的方向。似乎是在告诫自己,不论整个世界怎样转动,我这颗右边的心是时候该停下来了,慢一点,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吧。
飞跑过来的荆小希一把抱住了何秋生,几乎蹦到了他的肩上,却在他的耳边洒下了这样一句话。
“小傻蛋。”
这一霎那,飘落的粉色海棠滞留在她的发梢上。何秋生猛抬头,望见眼前,一片空白。
此刻无尽的回忆如海啸灌注满了他的呼吸,那个人影已然不再。他此刻仅能听到桥下,那条生他养他的运河潺潺流动的声音,一会儿向东流,一会儿还是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