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了母亲,梨花回到学校,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压抑地哭,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发出一点点声音。她不知道,没了母亲,她以后出人头地的时候,谁来分享她的喜悦,想到这里,悲痛剜心。这大概就是真正的荒芜吧!
到了母亲末七。梨花早早请好假,班主任李老师关心的说:“节哀顺变吧,希望你以后能调整好心态,好好学习。”梨花木讷地点了点头。
临走撞见子南。子南刚刚打完球,汗水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头上,像春天发芽的种子,满满地全是生机。看到梨花,子南走过来,深情地说:“梨花,节哀顺变,好好加油!”
“嗯!”梨花心不在焉地说。
“哎,你这是去哪?”子南问。
梨花指了指校门口,子南体贴的说:“哦,我知道的。请假了吗?”
“请了。”梨花答话。
“那好,明天见。”说着子南拍着球走开了。
回到家,父亲已经收拾好一切。木匠父子也在,正在和父亲嘀咕什么。见梨花进来立马打住。梨花礼貌问过好回到自己房里。她总感觉木匠的儿子盯着自己,盯得梨花毛骨悚然。
晚上烧完纸哭过以后,父亲叫梨花把办丧事剩下的酒拿来,陪客人一起喝。梨花推辞,父亲板起脸说,来客人了,这孩,咋这不懂事呢?执意要梨花喝。梨花无奈,一大杯酒下肚,浓烈的味道呛得梨花脸红。木匠慈祥的笑着,木匠儿子傻笑着说:“你酒量怎么这差劲啊。”第一次听到木匠儿子说话。
坐了一会,慢慢地,梨花感觉胃里直翻腾,接着天旋地晕,困意直袭心头。隐约中,听到父亲的叹息,遥远又模糊。好不容易爬上床,和衣睡下。
这一夜恍恍惚惚。梨花梦到了母亲,可是母亲还是个哑巴,不说一句话,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梨花想要上去拥抱,却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梨花顿觉口干舌燥,头痛难当,起身找水喝。堂屋里,父亲这会正在喝早茶,木头在炉子里噼啪炸响,发出骨头燃烧的味道。
“爸,木匠父子呢?”梨花问。
“回去了。”父亲说。
“嗯,我收拾一下也回学校去了。”
“花花,我给你寻下一门亲事,你觉得咋样?”父亲说。
“爸,咱别说这些了,能行?”梨花说着,径自走出屋。
回到学校,学习更加紧张。梨花想着母亲的在天之灵。安慰自己说:母亲一定是要她活得好,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还有年迈的父亲。梨花只能把对母亲的思念搁置在心底,不敢想,不敢提起。她开始强迫自己,强迫自己学习。每天睡觉不超过三个小时,她觉得很累,可睡不着。这就是无可奈何后的自我安慰。
有时间,她就拿出母亲的黑白照片,捧在手里看,相片里的母亲,慈祥地笑着。梨花摇摇头,驱赶困意,一心扑到学习上,她想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或者说,她想在考上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跑到母亲坟前,酣畅淋漓的哭一场。不过,这一切之前,她得坚持住,她得忍着。
忙碌中,梨花突然意识到,例假怎么好久没来了呢?这几日,还总是恶心犯困,饭量也大了。
梨花猜测自己病了,她心里想:要么就一下死了,要么就别这样。可终究在一天,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晕倒在教室。
班上同学把她送到医院里,梨花醒来的时候,见自己手上,插着吊针。
“大夫,我这是怎么了,啥时候能好啊?”梨花问。
“你没病,只是自己注意点。”医生冷冷地说。
“什么意思?大夫,我听不明白。”
“自己做的事,还不明白吗?”医生笑着说。
“现在的年轻人啊,开放得很啊。那照我们那会,看一下女生,脸都要红三天。”一旁的医生笑着说。
“什么意思?”梨花一头雾水。
医生没有接话,出去了。
待梨花回到学校,班主任板着脸说:“穆梨花,我怎么说你好呢?”
“王老师,我不懂什么意思啊。”
“唉,你啊。我都羞愧地说不出来,学校三令五申不让你们……”班主任憋红了脸说。
这时,父亲走了进来。
“你是穆梨花爸爸吗?”
“就是就是。”父亲迎笑,急忙掏出来烟递上去。
“我不抽,你把你家娃领回家吧,好好反省反省。”
“好好。”
父亲拽着梨花出来。
走在路上,梨花疑惑地问:“爸,我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事。走,回去我给你说。”
“爸,有什么事情你说吧,我下午还有课呢?”
“不急,我都跟老师请假了,走吧。”
梨花一头雾水跟着回了家。
“你快说呀,到底啥事?”刚进家门,梨花就急切地问。
只见父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花花,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爸,你这是干啥,快起来,有啥事咱们不能商量解决呢?”梨花说着上前搀扶父亲。
父亲一屁股坐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花花,你有娃娃了,都是我害的。”
梨花向后退了几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爸,你说啥?”
“你有娃娃了。”
梨花勉强笑着说:“爸,你这说啥呢,怎么可能?”
“真的,都是我爱钱冲昏了头。”
梨花冷静下来,问:“爸,怎么回事?”
父亲夹杂着哭诉,将事情说了出来。每一个字,就像一把刀,朝着梨花的心口戳进去,她来不及疼痛,已经拔出来,她只看到血流如注。
梨花感觉到很累很累,身体在下沉,跌倒在地上。
等她醒来,已经过了一天两夜,窗外下起了软绵绵的丝雨。梨花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会说话了,一边说话,一边给她梳头。
“花花,吃些东西。”父亲走进来说。
“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我对不住你。”父亲坐在门槛上,卷了一支旱烟点着。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难道我是你捡来的吗?”梨花哭着说。
“花花,我也是没办法,你迟早要嫁人,张家光景也很好呀。”
“再说,家里就我一个人忙里忙外,你妈妈生病,又欠了别人那么多的钱,我实在撑不住了呀。”父亲说着眼泪掉下来。
“我妈妈刚没了,你就把我往火坑里推,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爸。”
“好着呢,张家日子好着呢。”父亲说。
“你不知道,你妈妈走了,家里连口做棺材的钱都没有,你就忍心你妈妈拿一张席子卷出去埋了吗?”父亲说。
梨花无话可说,她关上门继续躺下,沉沉地睡去,她太累太累了。
梨花想到了死,父亲跪在面前哭诉着说:“花花,你不看我脸,你也看看你弟弟妹妹呀。”
梨花怯懦,从小便是。小时候,村里唱社戏,她一个在屋子里,突然,啪一声,惊得她心脏狂跳。仔细看,原来是木家具开裂的声响,梨花想到了鬼魅。赶紧用被子蒙住头,她期待下一次的开裂,却又十分害怕,不敢睡去。终也没狠下心,肚子也一日日鼓起来,她顾虑的太多了,顾虑得束缚住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