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今年高三,和许多高三学生一样,都在争分夺秒,拼命学习,等待命运的筛选。
这一天,下着连绵秋雨,道路湿滑异常。到了傍晚,见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去迎接,一不小心滑倒掉到沟里,父亲回来,不见人。问询弟弟妹妹,你妈呢?
“去接你去了。”
父亲按照原路寻找,终于寻见。赶忙叫村里人给帮着抬回来。父亲赶忙喊来村里的土郎中瞧,郎中打了止疼针,又带草药和西药的开了一大堆。父亲急切地问:“大夫,人咋样?”
“腰摔断了,能不能好说不准。”大夫答。
“那拉到医院里去看看,看能怎样?”
“到哪都一样,腰摔断了,到医院里没有上万的钱,你也看不出个样子来,还是别费那钱了。”大夫说。
“哦。”
父亲又怯怯地问人家多少钱,医生掏出随身携带之算盘噼里啪啦算了半天,答:“一百七十块三,三毛钱给你抛掉。”父亲攥攥衣襟,哀求人家缓缓。都是同村的缘故,郎中也没有说什么,就叮嘱按时吃药,说过几天再来看,便离开了。
周末,梨花从学校回来,在村口,有人说:“你赶紧回去看看,你妈出事了。”
梨花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朝家跑。
“我妈没事吧!”梨花冲进来,看躺在炕上的母亲说。
“没事,就是摔了一跤,过几天就好了。”父亲说。
“我妈真没事啊。”
“真没事。”父亲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梨花附在母亲手背上,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睡去的母亲醒过来,憔悴地朝着她笑了笑,拍拍她的头。
“妈,你饿不?”
哑巴吃力地摇摇头。
“我去给你倒点水喝。”梨花说。
哑巴拉住梨花的手,示意梨花坐下。母女二人,相对而视,梨花几乎哭出来,赶紧低下头。
夜间,梨花照料母亲吃完药睡下,父亲在门口说:“梨花,你来,我给你说几句话”。在偏屋,父亲哀求似的讲:“梨花,你看你妈病成这样了,家里没人做饭,也没人照顾你妈。如果我歇下来,你妈就没钱看病,这日子咋办呀!”父亲停顿片刻,接着讲:“你能不能不要念了,在家照顾你妈妈和弟妹,我在外前跑动着挣钱?”
梨花十分为难,她着实舍不得离开学校,可又心想父亲也是怪可怜的,想要替着他分担一些。最主要的是,她担心母亲没人照料,要受罪。矛盾中不知道如何抉择,便低着头沉默不语,父亲见状,也只好作罢,没再说话。
父亲一辈子是没有本事,或者是这愚昧意识的受害者。在农村,男娃的功能除了传宗接代,保住香火,更主要的是劳动力,能干活。女娃迟早是别人家的,除了出嫁时价格上可以商榷外,百害无一利。
梨花的祖辈都在种地,一直延续到他爷爷这一代,子承父业。虽然算不得光耀门楣,至少能活下去。后来,遭逢大旱,人人饥荒,饿得全然没了力气。有一日,爷爷回到家,看到女人和三个娃饿得快不行了,东倒西歪躺在土炕上。
“能动弹吗?”
“哎,能动弹个啥?屋里的一点点粮食你整天挂的高高的。”
据说家里只有半袋子玉米粗面,还被他爷爷挂得老高,每次做饭抓一小把扔锅里。不光如此,每回饭做成了,必得先晾在锅里,等稠的沉淀到底下,才给女人和孩子舀些清水糊。女人每次想搅一搅锅,换来的却是男人飞起一脚踹翻在地上。男人揪住头发骂:“日了你妈妈,你一天就知道吃,上辈子是饿死鬼吗?”慢慢地,女人不敢去争。久而久之,腿脚浮肿,眼前昏花冒星星,没劲儿争了,任由身子瘫在炕上。
当年父亲和俩姐姐年龄相差不多,都在四五岁左右。按照现在的说法,早该断奶了。因为他们饿,还吮吸妈妈的****,希望能吸出点汁水。
“老话说的好,没本事就得饿死。”男人说。
“你先缓缓,我想出去寻些吃的。”说着朝外跨。
“你驴日的,不管我,也看看娃娃,这都是你生的。”女人使完最后力气吼道,说完喘着粗气,脸色灰白灰白地。
“你三个谁能走动?跟着我讨活路去。”
此时梨花的父亲趴着滚下炕,毕竟男孩子身子骨相对硬一些。男人抓起儿子出门,梨花父亲回头说:“娘,你先缓着,我要上吃的就回来了。”女人闭着眼,微微点了下头。
自此,父子俩东奔西走,风餐陋俗,边捡破烂边讨饭,再没回过家。后来父亲老死在这里,梨花父亲就在这安了家。
时过境迁,社会好了。梨花的父亲有了以前经历,挨家转村,干起了收破烂的营生。日子不景气,却也没饿着。后经另一个同行指引,娶下了这个哑巴。父亲说到这段,总会感叹:不知道妈妈和姐姐还活着吗?父亲说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饿死。
梨花跟学校请了假,留在家里照顾母亲。见母亲瘫在炕上,伴着呻吟,一天天消瘦下去,梨花心如刀绞。村里人对父亲说:这好不了,你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啊。父亲托人找来邻县的一个木匠,为妻子做口棺材。梨花对父亲说:“爸,我妈没啥事情,缓几天就么事了,你这是干啥?”
“么事,花花,给你妈做个木头,压着命。”
“哦。”梨花明白,这是她们的风俗。她虽然不相信,但如果母亲能好,她选择相信。
木匠来的时候带着自己儿子,看情形是想把手艺传给儿子,小木匠主要负责锯木板,抛光的工作。闲谈中得知,老木匠做活一辈子,倒也攒下了些家底,在他们村也算得上富足人家。可惜老年方才得子,生下这个儿子,却是脑袋缺根弦。如今也已经快三十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吃好睡好,顿顿要有肉,还得来瓶酒。孰知此男酒品极为不好,喝不到多少就耍酒疯,逮谁就叫谁兄弟。
梨花和父亲没见过这阵势,赶忙后退。其父经验倒是丰厚,嘴里骂着:“不能喝你就少喝些,一天净给人丢人现眼。”说着一把抓住头发,使劲晃。不几下,此男脸色由血红变成紫黑,倒在炕头,昏睡过去。
梨花回到屋里,又惊又好笑。把这个人说给母亲听,母亲慈祥地笑了笑。
这一日,母亲指着书包,又指着外面,手比划着写字的样子。梨花明白,母亲是想让自己去学校。梨花俯下身说:“妈,学校放假了。”
哑巴听了,直摇头。
“真的妈,学校放假了。”
哑巴推了推梨花,示意她去学校,梨花正要说。母亲使劲把脑袋在墙上撞。梨花赶紧扑上去抱住母亲,哭着说:“妈,我去,我去学校。”哑巴才止住了动作。临走时候,梨花看着母亲,一步三回头,母亲眼泪也快要流出来,挥了挥手,背着梨花躺下去。
梨花怀着不舍回到学校。到了学校,她暗下决心:要好好读书,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带母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