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除了街上几个摊贩,路上行人并不多。挑了个年纪大的老伯问了下,才知道这是欲绝山下的一个小镇,叫浮生镇。
这里与云洲城相距甚远,百姓对通缉赵天泽的事并不太在意,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早已不是百姓们当下的热点谈资。
虽然如此,赵天泽出于严谨考虑,还是花一两银子把摊贩老伯的笠帽买来戴上,这才进入一家客栈。
客栈刚开门,小二睡眼惺忪的哈欠连连,赵天泽说要住店,小二看到赵天泽手中白花花的一锭大银子之后,瞬间清醒,二话不说一脸堆笑的带赵天泽去二楼客房。
赵天泽顺便点了吃喝,这一天没有出门的打算,一来他不知道煞灵岛在哪,需要遣小二找人问一问,二来,白天人多眼杂,也不便赶路。
眨眼功夫,小二已经托着食盘上楼来,早点茶水一应俱全。赵天泽赏了银子,正想遣他找人帮自己问问煞灵岛怎么走,谁知楼下一阵喧闹,接着就听到桌椅倒地有打斗之声,慌的小二连滚带爬跑下楼去阻拦。
赵天泽拨开门缝,除去外面走廊围栏遮住了一些,大多还都可以看的见,是一波官兵闯了进来,嚷嚷着要抓飞贼,眼看着就要闯到二楼上来。
赵天泽正在想办法应对,忽然隔壁窗户砰的一声被撞开,随之窗外一阵瓦片掉落之声,过去一看,一个青衣少年正背着一个比自己体型还大的袋子从隔壁窜出来落到对面房屋的屋顶上,踩的瓦片尽碎蹬蹬直落。
外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飞贼在对面屋顶呢,快来啊。”楼下的官兵也听到了瓦片之声,蜂拥着出了客栈,又朝对面追去,拿起地上的碎瓦朝上面乱扔。
青衣少年左躲右闪,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晃晃悠悠几下差点要摔下去。
赵天泽大喊:“小心。”
青衣少年这才看到对面窗户有人望他,嘿嘿一笑。忽然从怀中一顿乱掏,像下面的官兵一撒,仰着脸吵嚷的官兵顿时被白色粉末迷了眼,以为中了什么毒,都捂着脸惊叫连连。
赵天泽看着实在有趣,却不料那青衣少年趁机将背上的大包袱用力掷了过来,赵天泽稍一侧肩,包袱一声闷响正正落在房中。
那少年朝赵天泽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道:“老兄,先替小弟收着,我晚上来拿。”
刚说完,下面的官兵又一阵吵嚷,“妈的,原来是面粉,都别特娘的嚎了,快逮着那小子,老子弄死他。”“哎,跑了,那小兔崽子朝那边跑了,快追啊。”又是一窝蜂追了去。
赵天泽再看对面,那青衣少年已跑出去好远,没了大包袱做累赘,他此刻身轻如燕,眨眼间就将那群跑着追的官兵甩到了十条街之外。
那大包袱静静的蹲在地板上,很大,赵天泽提了提,还挺沉,落地的声音沉闷憨厚,听不出装的是什么,想要打开看看,又觉不妥,但是不打开,更觉不妥,谁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万一那青衣少年不来取,栽赃给自己呢。
赵天泽起身将门窗关紧,解开包袱的扎口袋子,解了一层又一层,里面一个袋子套一个,跟没有尽头一样,这袋子到底装了什么宝贝,至于包这么多层吗?
赵天泽更是好奇,可惜打不开,只能悻悻收手,等那青衣少年晚上来取。
将大包袱塞入床底,打开门招呼小二上来,小二正和几个跑堂的在楼下收拾打碎的桌椅板凳,一看是刚才打赏的少爷招呼,麻溜跑了来,低头哈腰的笑着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知道煞灵岛吗?”
“....”店小二一脸懵懂,似乎没听过这么个名字,又在思虑怎么回答。
“不知道便算了,你在当地熟,可否托人打听下去那里该怎么走?”赵天泽此话一出,店小二立刻一脸堆笑,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好嘞,店小二我在当地号称`人脉精',在这里呀什么人都认识,一定帮公子你打听出来,嘿嘿,嘿嘿...”
这店小二一脸讪笑,事情还没办,就等着要打赏,真是市侩小人的嘴脸,赵天泽也不着急给他,朝窗外指了指,问道:“刚才那飞贼是谁啊?”
“哦,他呀,他是两个月前来到这的,这小子可嚣张了,说是要偷镇上首富林员外的宝贝,话挑明了的,说是哪天哪个时辰来,林员外请了官兵来镇守宅院,结果还是没守住宝贝,你说,嘿,这小子是什么本事,他就....”
小二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点上,赵天泽打断他,又问道:“那你知道是什么宝贝吗?”
“宝贝啊,林员外府上全是宝贝,哪一样偷了都够吃一辈子的。这小子呀,赶紧被官兵抓住,跑了他就逍遥快活了。”
赵天泽心中冷笑,这店小二如此落井下石,心里却不知道多羡慕呢。掏出一锭银子,吩咐了酒菜,摆摆手打发他走,店小二收拾了早上的餐盘茶具,麻溜的下了楼,一会儿一壶冰酒几个下酒小菜就端了来。
自斟自饮了一会儿,微醺燥热,推开窗,窗外不知何时乌云漫布,黑压压的笼罩上空,空气湿热难受,赵天泽心情烦闷,躺在床上便呼呼睡去。
连日来的经历在梦里穿插闪现,睡得也并不安稳,还梦到一个女子,人影闪闪烁烁,模糊不清,不知睡了多久,此刻窗外大雨滂沱,闪电接连亮起,赵天泽起身晃了晃了头,怎么会梦到女子,大概是这几天跟女人接触的有点多的缘故吧,到底是谁呢,既不是娘亲也不是小表妹,难道是若梦奢瑶或者白衣女子?可是仔细想来都不太像。
雨势太大,不时有雨飘进屋子,地上已经积了一片水渍,赵天泽起身关窗,看到远处接连成片的房顶上,有一个人影在跳动,由远及近直直朝自己奔来,速度极快,眨眼已落到眼前。
那人蹲在对面的房顶上,只有咫尺距离,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目,却能感到他在盯着自己。
赵天泽不动声色,与他对视。
两个人隔着一条小街,两两相望,四周除了雨声,一片死寂。大雨顺着房檐流下来,形成一片水帘,闪电一划而过,白光转瞬即逝,赵天泽看到对面斗笠下是一张笑嘻嘻的脸,是他,早上的青衣少年。
赵天泽向后让了让,少年一跃,轻轻的落在了房中,将蓑衣斗笠脱下,扔在了泡澡的大木桶里。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赵天泽没有喝完的酒杯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低喊一声:“痛快。”又拿起筷子,夹着盘中菜大吃起来。
赵天泽看他一口酒一口肉的倒不生分拘谨,也不扰他,靠着窗,双手抱胸饶有滋味的看着,这少年一身青衣,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长着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英气与灵气十足,浑身散发着一股放荡不拘的气质。
少年酒足饭饱,拍拍肚子心满意足的站起,看到赵天泽在观察他,也不在意,走到赵天泽身边,右手向上一摊,嘻嘻一笑道:“老兄,我宝贝呢?”
“送去官府了。”赵天泽要试试他作何反映。
“哦,那好吧,我到官府去拿。”青衣少年说着就要披衣离开,赵天泽看他架势,似不是在佯装,淡淡一笑:“去官府拿,看来你本事极高,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
“哼,不是我吹,全天下没有我拿不到的东西。”青衣少年说完要跳窗而去。
“诶,行了,我逗你的。在床底下,你自己去拿吧。”赵天泽看他言行举止甚是率直可爱,竟对他产生莫名的亲近之感。
青衣少年一听,扔了蓑衣喜滋滋的跑到床前,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捞啊捞,这包袱沉重,推进去容易,拽出来却实在吃力,赵天泽不禁被他滑稽样子逗乐,笑道:“你这包袱里到底装了什么宝贝?”
“公子....”门外竟然出现店小二的声音,两人一惊,不知店小二何时到的门外,赵天泽做了个嘘的手势,青衣少年顺势滚进了床底。
赵天泽将地上的蓑衣藏起,假装酒醉慢悠悠的开了门,刚开个门缝,那店小二就急着将脑袋探进来,赵天泽敞开屋门,让他看了一圈,店小二尴尬的笑道:“刚才听见公子与人说话,以为来了什么贵客,想是我听错了。”
“一个人烦闷,喝了些酒,自说自话罢了,你找我何事?要你打听的事可已办妥?”赵天泽盯着店小二声音逐渐变得冰冷。
“办妥了,我就是来告诉公子此事的。”店小二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叠着的纸团,又道:“这是去杀灵岛的路线图。”双手递给赵天泽,赵天泽接了过来,摆摆手示意他没什么事可以走了。
“雨下的这么大,公子还是明天再赶路吧。”店小二笑的近乎谄媚。
“好,我再续住一天,银子明日退房再结吧。”赵天泽不动声色应允他。
“好,好,那您休息。”店小二连连点头,躬身退下,直退到楼梯口才转身下去。
赵天泽看着店小二走下楼去,才关上房门。青衣少年已经拖出了包袱,坐在床沿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看着赵天泽,一脸坏笑,贼兮兮的道:“嘿,老兄要去煞灵岛?”
“怎么?你知道那里?”赵天泽瞥了一眼青衣少年,狐疑的看着他。
“嗨,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走江湖的....”青衣少年将脸一扬,双臂环胸,尽是得意。
赵天泽面色一沉,心中暗想,自己现在是通缉要犯,这少年是飞贼,四处逃窜,说不定已知道自己被通缉的事情,还是小心为好,并不接话。
“你看吧,那店小二就是一跑腿的,他认识的人能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最多也是跟他一样的三流货色。你找他打听煞灵岛?老兄,看来你也不知道煞灵岛是干嘛的,赶紧打开你那地图看看吧,定是他胡乱瞎画糊弄你的。”青衣少年似没注意到赵天泽神情有异,说着就踱步到赵天泽跟前,指着他手中的纸团,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赵天泽看他说的煞有介事,将信将疑的打开纸团,只见那纸上歪歪曲曲的画着几条线,标注了几个地名和山头,含糊不清,指向不明,更可笑的把煞灵岛写成了杀灵岛。
青衣少年看完,哈哈大笑道:“老兄,你是花了多少银子搞来的地图啊?还不如把钱给我呢。”
“你当真知道煞灵岛在哪?”赵天泽扔了纸团,望着他,一脸严肃的问。
就在这时,听到窗外有跑动的脚步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空湛蓝如洗,云彩璀璨夺目,两人往窗外一看,好生热闹,下面的街道站满了官兵,正猫手猫脚搭梯子准备往上爬呢。
“这店小二让你多住一晚,看来是憋大的呢,这小孙子够贼的。”百可飞叉着腰皱着眉骂骂咧咧。
“我猜到他居心不良,没想到动作这么快。”赵天泽沉着脸,收拾了包袱背在身上。
“那当然了,谁都怕到嘴的鸭子飞啦。小爷我可是一只很值钱的鸭子。”百可飞说着面上露出一丝娇羞,双手轻抚面颊。
赵天泽双臂环胸的站着,无奈的欣赏他自我陶醉,看他这么临危不乱,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自己也丝毫不着急。
屋门外的木楼梯也被踩的咯吱响,忽然门被撞开,立功心切的店小二第一个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