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45分。
天空溢满了来自地面的五彩灯火,各色各异的符石及华丽而又廉价的装饰物组成了晚会。慢慢的,就连日常并不运转的数座火彩灯塔也发散出近乎充溢整片森林乃至天空的光芒。镇上的人们都络绎不绝的参加了晚会,小摊、树椅、喷泉旁等都挤满人群。晚会虽不奢华,但热闹程度绝不逊色于德薇兰堡。
女孩走在最前,穿梭于人群之间的连衣裙看起来像是脱离枝头的花朵欲随风翩翩起舞。她回过头来面带微笑的看了看我和路易斯,温和地说道:“我们就快到了。”
蒂娜领着我俩来到编号为0027的火彩灯塔下。从塔底仰望着塔顶,再由塔顶瞄向地面。塔顶所散发出的光芒似乎在地面上有意无意的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像是一圈避让人群的界线,就连喧闹声也止步于此,仿佛0027号灯塔与晚会就是别个世界。蒂娜拉住我的手绕过灯塔旁的灌木丛,路易斯也跟了上来。没走多久,隐隐约约就能看见一组用木头搭建起来的小食摊。
“这不是沃特裴克家的大小姐吗?”清脆而又微弱的声音从小摊背后的丛林间传来。被双手拨开的树叶树枝发出唰唰声响,紧接着来自地面被压断的木枝发出的嘎吱声交错在一起。一位身穿棕色皮大衣的男人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手套上的白色三角微记在灯光下显得很鲜明。他站了起来,看上去很年轻,二三十岁的样子,他抓绕着头上的大片叶子,嘴里还时不时的咕哝着。
“阿诺德先生!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从不参加人群拥挤的晚会。”蒂娜高兴地说着,而我却观望着一旁摆满各类面包牛奶的小摊,路易斯更是被0027号灯塔最顶层的灯光所吸引。
“毕竟我也是老师,一直不参加晚会影响可不好。”男人回应着蒂娜,视线却关注着身着与自己同颜色衬衫的我,“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你,你好阿诺德先生,我叫刘易斯·安德森,寄宿在我的影子的是路易斯,我的弟弟。”我不知所措的将视线移向阿诺德那张黑黝黝的方形脸上,路易斯也迅速回过神来看着阿诺德,说道:“你好……”
阿诺德将我和路易斯还有蒂娜招呼到小摊边上。他在摊位上挑选了一些烤面包,用分餐夹将挑选出来的烤面包分别放进了两个纸袋里,并在牛奶瓶颈上熟练的系上红色蝴蝶结后一起递给了我和蒂娜。在我脚边上的路易斯沉默的坐在凳子旁的投影,他似乎已经预料到阿诺德并未准备他的晚餐。食影本该如此,路易斯也并没有介意什么,只是他更在意的是百米开外的那座火彩灯塔。
“那座灯塔……混杂着食影?”
“用不着惊慌,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做足了准备。”阿诺德慢条斯理的用着手中的餐具将烤面包切成了三等份,优雅的动作与周围的环境显得尤为不同。“比预期的快了那么一点。”
细心点的话,不难看出。从一开始的紧张气氛,再到晚会的热闹,现在的静默。每个时间点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周围的事物开始褪去它们原有的色彩。无限扩大的影子变得十分修长,从影子里透露出来的一张张洁白的面孔从微笑逐渐扭曲成令人诡异的邪笑。蒂娜在我眼前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手里揣有几个烤面包的纸袋。我试图想做些什么,可是大脑却对我下达了‘停止行动’这个命令,就算是身为食影的路易斯也是挣扎了好一会才能说话。
“在我的裂缝里就算是受到伤害也不会带入现实当中。”阿诺德细嚼着烤面包继续说着。“虽然这进展有点快,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平静的听我讲一个长篇故事,当然,在这期间我会保证你们不被食影侵蚀,而且你们似乎也只有这个选项了。”
……
01
……
这事要追溯到十三年前那天,那天的夏普斯小镇如平日一样和谐安宁。可就在一位贵族被贬到小镇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他无视王法制约,掠夺他人财物,调戏甚至是奸杀女性,整个镇子就如同被噩梦笼罩了一般。
于是镇内的人们纷纷向王都德薇兰堡致信,抱怨那位贵族的所作所为。可致信这办法根本就无济于事,信件都被贵族的侍从揉成一团扔进了焚烧场。
在致信事件之后,贵族害怕人们亲自到德薇兰堡上告状,从而在小镇周围设立起荆棘围栏,并派遣侍卫连夜看管。
过了一年又一年,镇上的一部分人群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他们私底下组建了一支名为‘宣告者’的临时组织。
在某一夜里,宣告者执行了早已策划好的谋杀计划。
贵族和他的几位侍从死了,为了泄恨,他们的头颅被扔进了符石熔炼炉里,与玻璃矿一起精炼成棱镜符石。
王都派人至小镇调查杀害贵族的幕后凶手,可是那支名为宣告者的临时组织在除掉贵族后就已解散,别说幕后凶手了,就连相关人员也无从查起。
至此,这件事情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结束的。
可是,人们不知情的是贵族和侍从的灵魂并没有升入天国,而是降为食影附着在以自身头颅为原料的棱镜符石上面,而编号为‘0027’的火彩灯塔核心正是那颗以贵族和侍从的头颅为原料的棱镜符石。此后,所有接近那座灯塔的人都遭遇了各种诅咒。
比如被灯塔吃掉了影子。
比如被自己的影子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比如被困在灯塔里,只能随着时间流逝而腐朽。
比如被自己的影子所取代了,而自己却成为了影子的影子。
后来,一名学识丰厚的旅行者经过了那座灯塔,他察觉到了灯塔核心的异样,并为了防止核心里的食影进入癫狂状态,旅行者往塔顶的梯型蒸汽式冷却水槽中注入了大量的散零粉末以抑制住核心内的食影。
在接下来的每一年里,水槽内的散零粉末都在逐渐减少。直到今年为止,粉末已快接近瓶底了,被抑制了整整近十一年的食影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
02
……
匿藏在黑暗之中的身影拿着一把斧头对着某个圆球物疯狂的砍了数十秒。在圆球物被砍断的那一瞬间喷洒出了某种液体,直到断裂的圆球物滚落到路灯下的反光处才知道那是人的脑袋,猩红之中还露出了半双使人绝望的眼球。脑袋上所遗留下的血迹与那修长的身影结合起来,就像是一个手牵着气球的孩子呆滞在草原边上。
我极力转动着眼珠子惶恐的盯着那半颗血肉模糊的脑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脏周围早已布满了令人窒息的图钉,每一帧的跳动都是一次致命的威胁。
周围开始一遍遍的重复着刚才的片段,那些片段映入阿诺德那双黑色瞳眸之中。他神情面向我的同时对着路易斯说道:“别紧张,裂缝只是预兆了现实而已,它并不会直接显现在现实当中。”阿诺德继续说道:“我的故事在刚才就已经讲完了,你要知道我可是花了很大心思才将你俩以正常的方式来接见我,我本可以更粗暴的将你们带过来。”
“正常的方式?该不会……那位叫蒂娜的女孩会遇上我们是因为你扭曲了梦境将我们诱导到这座灯塔附近来见你?”比起刚才的束缚,路易斯现在能够较为的清晰吐出每一句话,也许是经过了阿诺德允许。“而且刚才你说了,这是宣告者惹出的麻烦,谁捅的篓子就应该由他来负责。”
“孩子,我原本以为你会很聪明。人无法干涉食影,这件事你应该再清楚不过。”阿诺德继续说着。“灯塔一直被食影侵占着,它出不来,我们进不去,只有食影持有人才可以进去。在发生今天这件事之前,我们一直都在寻找食影持有人,但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找到了你俩。你们不需要与塔内的食影相互厮杀,只要在我的裂缝内慢悠悠的走上塔顶将里面的冷却水槽填满散零粉。”
……
03
……
清脆的响指声停留在脑海中嗡嗡作响,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工作状态,血液流通恢复知觉。我和路易斯站在火彩灯塔前,被抛在脑后的小食摊逐渐因为裂缝产生的幻觉而拉远,然后是更远,最后融进一团漆黑的影子里。我和路易斯当时答应阿诺德是因为不想连累镇上的人们和因为阿诺德的小把戏才相识的女孩,当然,还有一个就是阿诺德开出的条件,一个能够知道杀害我父母和路易斯的线索。光靠这两点,就有足够的动力让我和路易斯前往那座灯塔,那座被诅咒的灯塔。
映射出食影的光芒继续从塔顶倾洒在这安静而又看似危险的裂缝之内。一个白色三角微记印在绀青色铁门正中间,锈迹斑驳的外门锁体扣板由于螺丝的松动,让它在铁门上看着有明显的倾斜感。锁体扣板下方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但因扣板倾斜遮住了部分几个字,只显示出了以下几个字:
士,非请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