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病历和小包，我抱了抱后妈，亲了亲她的脸，一个人走了出去。门外是电梯，出了小区大门，我就直接奔地铁站口去了。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地面上结着薄薄的冰块，明晃晃地扎眼。
仙林是一个好地方，空气好，人口也不多，适合人群居住。地铁开通后，这里的房价直线飙升，我们的房子已经从当初的一平方米5000元，直接涨到8000元，而我们居住的房子也快速升值，接近百万大关了。
一路上很顺利，半个钟头左右，我就到了市妇幼门口。今年是虎年，扎堆生虎宝宝的虎妈妈们非常多，看着那些和我一样的大肚婆，很多有老公陪着，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从怀孕那天起，四同就一直忙，没有陪我来过一次医院。以前，有后妈陪着，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今天一个人来，越看越窝心，越看越来气。
如果四同一心一意为我们这个家忙碌，那么，我对他绝无半句怨言。现在，情况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一个女人家，辛辛苦苦地怀着孕，一个人管两个人的吃喝拉撒，而四同呢，难道我肚子里的这个儿子和他没有半点儿关系吗？
养儿防老，我现在连自己的婚姻都保不住了，还养什么儿防什么老？引产的念头再次起死复生。老娘现在就拿定主意了，挂个号头什么事情也不做，专门咨询引产。
挂号、排队、喊号，接着和妇产科女医生面对面，所有的问诊程序和每次孕检一样平淡无奇。当医生叫我解下裤带躺上床听胎心音的时候，我坐在板凳上没有动，说：“医生，我要引产。”
女医生惊诧地看了我一眼：“引产？打掉孩子？”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嗯，不要孩子了。”
这时，在后面等号的几个大肚子和做普通妇科检查的女病人，一起围拢了过来。我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和里子了，你们要看就当西洋镜看吧，看完记得散开就行。
女医生继续问：“以前生育过吗？现在是第几胎？”
我低着头，轻声说：“第三胎。”
女医生扶了扶眼镜架，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像你这样的情况，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如果引产的话，第一，不能保证以后还有没有一个正常女人的生育能力；第二，也不能保证引产时有没有生命危险。”
女医生话音刚落，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越过头顶，像天雷一样在空中炸开了：“引产？没门儿！”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那种音质和那种大满贯似的霸道，除了四同他亲妈，谁也不会有的。
一点不错，正是四同他亲妈。我愣在原地看着她，有点气恼。他奶奶的，四同他亲妈你什么事儿不能管，偏偏要管老娘生不生孩子的事儿？
女医生看见四同他亲妈，把我的病历从桌子上拿了起来，一把塞给我：“你们先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引产不是儿戏，来，下一个。”
女医生刚说完，我的手就给四同他亲妈牢牢地牵住了，一把拉了出去。我跟在四同他亲妈的后面，心里如同打翻的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四同他亲妈一边走，一边大大咧咧地数落我：“幸亏我今天来医院复查子宫肌瘤，不然我的孙子就给你杀没了。”
我轻轻甩掉四同他亲妈的手：“妈，这里人这么多，你能不能不说话啊？”
四同他亲妈根本不听我的：“人多怕什么？我是来保我孙子命的，走，先跟我回家，从今天开始，我要住你家了，直到你把孙子生下来。”
靠，你住我家？你成孙子的监护人了？我家是你们的流动宾馆吗？每天你来他走，他走你来？
我是一个比较温性的女人，凡事喜欢放在心里，不喜欢挂在脸上。就算四同那样对我，我也没有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眼。
现在，四同他亲妈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拧着我的手一路朝医院门外走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者神龟了。
走出医院大门，四同他亲妈朝马路上挥了挥手，立即有一辆出租车飞鱼般地滑到了我们的面前。
一路上，四同他亲妈气哼哼的，没有一点好脸色。出租车离仙林的家越近，她的脸色就越难看，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的脸色竟然和冻猪肝差不多了。
我心里一直想笑，我生孩子，关你奶奶的屁事儿啊。我高兴就生，不高兴就不生，劳驾你一路跟踪到家，我是监狱的犯人啊？真是霉到家了！
四同他亲妈憋了一肚子气，上了楼终于发作了，把我家的门擂得震天响：“老不死的姓花的，快给我开门，连个孙子也看不住，还姓什么你爷爷的花不花的啊！”
门开了，露出我后妈诧异非常的脸：“怎么了，亲家母？”
四同他亲妈一看见我后妈，表情有点不自然：“哦，亲家母啊，我以为是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在家呢，原来这周轮到你们值班啊。”
我后妈“嗯嗯”只顾点头，没有看见我。四同他亲妈前脚进屋，我后脚跟了进去，吓了我后妈一大跳：“慕容，你怎么和四同他妈一起回来了？”
我简单回答了一句：“在医院碰到的。”
这时，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四同他亲妈像女主人一样，第一时间冲到了电话机旁边，敢情她拿这里当她自己家了。
电话那头一接通，就有人在里面叫了起来，音调很高，一听就是四同他亲爸的声音：“喂，亲家母啊，你去看看慕容我儿媳妇，再看看我孙子，我今天在家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啊，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感觉不踏实，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了……”
四同他亲妈听见前夫的声音，站在电话机前一跳八尺高：“亲家母你个屁啊，老娘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是怎么看儿媳妇的？今天如果不是老娘在医院里碰到她，你孙子早做了刀下鬼了。”
四同他亲爸的声音突然像抽风一样：“什么？你给老子说清楚了，我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四同他亲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后妈，对着话筒高声说：“你孙子怎么了？这个问题还是自己问你儿媳妇吧！”
说完，四同他亲妈“砰”的一声，把电话挂了。我后妈疑惑地看着我：“慕容，四同他妈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也没有听明白啊？”
我操他奶奶的，四同他亲妈你还有完没完啊？我引产关你易家什么事儿啊？我儿子是花家的种，生是花家的人，死是花家的鬼，你易家人瞎掺和什么呢？奶奶的熊！
我看着后妈，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怕伤她的心。四同出轨的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后妈一点也不知道，我每天一个人，如万箭穿心般地难过，我现在能说什么呢？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肚子里的孩子，知道我的苦。我对任何人，都无法诉说我的痛。我不善于表现自己的痛，但是，并不代表我的内心没有痛。
四同他亲妈看我不吱声，又来劲儿了：“这丫头疯了，今天如果不是我去医院碰到她，她准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了。”
我后妈眼睛瞪得和龙眼一样大：“什么？慕容，你疯了，孩子已经5个多月了，你竟然去引产，你不要命了？”
我鼻子酸了一下：“妈，不是那回事儿，我就是简单地问问医生，引产……”
四同他亲妈立即打断我：“什么简单问问，你对医生怎么说的？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医生，我要引产。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你挂的是6号，我是9号，我的号就排在你的后面，你进去问诊的时候，我才发现你，这才跟了进去。”
后妈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把抱住我，痛哭流涕：“慕容，四同他妈说的全部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去打胎啊？以前都是妈陪你去孕检的，我说今天你怎么这样反常，要自己一个人去，原来你是要去打胎啊！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和妈商量啊？”
我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了。我没有想到，因为今天的不小心，给后妈带来了如此大的精神打击。
四同他亲妈绝对不是一个善种，她看着我们，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继续狂轰滥炸：“慕容，你听着，我家四同是三代单传，如果我孙子有什么意外，我这辈子就和你没完！”
什么你孙子我孙子的，你奶奶的就确定你家四同三代单传了？如果我一不小心生了个女儿，你是刷自己的脸，还是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嘴巴？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四同他亲妈看着我后妈，突然一阵高一阵低地吼了起来：“亲家母，你说，我家四同每天起早摸黑忙外贸公司，下订单、跑融资，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你女儿竟然用绝后来回报他，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你奶奶的怎么不好好问问你儿子他安的是什么心？老娘嫁给他的时候，是一块金光闪闪的金子，如今还没有超过半年，就成一块废砖了。
你以为你儿子有那么大的能耐？他能养得起我后妈？老娘今天告诉你，我们家的吃喝拉撒全部是我后妈掏钱买的，包括你那老不死的前夫每次来我家吃的用的，还有每天从你嘴巴里进进出出的开心果、杏仁和巧克力，也全是我后妈买的。
你以为你儿子开个鸟公司，就养得起一家老小了。你怎么不多问问你儿子在外面干的那些风流事儿？怎么不问问你儿子对家庭的责任究竟付出了多少？以后你这张破嘴注意点，不要一龅牙就是你们家四同在养活我家的后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