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一结束,方月明和林旭一起回到了月明的家乡H市。林旭在放假前已经联系了实习的单位,是S市非常有名的企业,实习的时间已经定了,而方月明也要在9月份参加司法考试,时间有点紧张,林旭很想游玩一下H市,虽然那里并不是一个很著名的旅游城市,毕竟那里是方月明长大的地方。
他们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飞机开始降落的时候,林旭就一直从窗口看出去,这里给他第一印象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种着农作物,从高空看下去,一片养眼的绿色,只是高空中看不清是什么,不过林旭猜想应该也是水稻,这里的大米在全国都很有名。再低一点的时候,就看到整个城市的轮廓了,林旭很想看到点标志性的建筑,却什么也没发现,这个以东方莫斯科著称的北方城市对林旭来说充满了向往。
飞机降落时已经是下午的四点钟了,走出机场,林旭的第一感觉便是凉快,S市此时像一个蒸锅一样,自己的家乡J市则像一个火炉。当地人看上去都很热情,普遍身高比较高,身材雄壮,口音听起来显得待人亲切。
方月明打了一个出租车,上车说了一个地址,司机就发动车子极速前往了。车子经过中央大街,大街两边布满古朴的欧式建筑,风格多样,有种浪漫和历史集中于一体的情结,他见到了传说中的有着百年历史拜占庭式欧式教堂,教堂前白鸽飞翔,竟让他想起了周杰伦的《布拉格之恋》这首歌。相比林旭的好奇和期待,方月明则始终静默,她阴郁地看着这个她长大的城市,已经有三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了,她的心情复杂,她不喜欢这里。其实城市何其无辜,只是因为这个城市承载着人们的记忆,这些记忆有甜蜜、有痛苦,因此才被怀念或被厌弃。关于这里,她几乎想不起有什么快乐的记忆,或许童年有过无忧无虑的阶段,仔细想想偶尔一两个片段竟然和齐昊轩有关系,后来的记忆太过惨痛,那点开心的片段也充满了被欺骗的羞耻感。
儿时,方月明是叫齐昊轩“哥哥”,称呼齐昊轩的妈妈吴晓静为“姑妈”的,每次爸爸带着月明到乡下奶奶家的时候,都会去姑妈家玩,姑妈说话语调轻柔,和她说任何话的时候都是蹲下来平视着她,哥哥也喜欢带着她玩耍,还会用柳枝给她做哨子吹。夕阳西下,淡黄色的阳光洒满整个河边,齐昊轩就把她放在岸边,她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小水桶,他在河里用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网捞鱼,有鲫鱼、泥鳅、蝌蚪,每捞上一样东西,方月明就大声欢呼,齐昊轩也越来越起劲…….
只是,后来,怎么能如此不堪?!
混乱的一幕幕又像电影般在脑海闪回,父母的争吵、动手,父亲冷漠厌弃的表情,母亲歇斯底里的疯狂,上学路上周围邻居背后的指指点点,学校里还不懂事的小朋友们说出的“你爸爸不要你了”的话语,昏暗的法庭上法官的冰冷追问,许久不见的父亲拥抱着齐昊轩那温暖的笑容像一支利剑直插胸口…….
方月明无法再回忆下去,紧闭双眼。林旭紧紧握住方月明的手,关切的问:“你还好吗?月明。”
“还好。”方月明过了一会才回答道。
司机师傅看着后视镜问:“大学生放暑假回家啊?”
林旭笑着回答:“是呀!”
H市路况很好,有的路段车多会有缓行,总体是很顺畅。过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片新建的别墅区,环境优美,绿色盎然,大多是崭新的洋房,建筑风格偏欧式,看的出来是近几年才建成,许多配套还没有那么完善。
方月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她和母亲温倩很长时间里都是住在过去单位分的家属楼的房子里,这套房子现在还在保留着,温倩到死都没有卖掉那套房子。她们直到方月明上初中后才搬的家,那时月明的外婆因病去世了,方月明伤心了很长时间,几乎处于失语的状态,温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给方月明办了转学,也在附近买了一套宽敞的三居室,才算是脱离了过去的环境,温倩去世后,这套房子也随之卖掉了。但是方月明一点也不愿意回到家属楼的那套房子,尽管那里现在还空着,她有时候想,其实母亲是不是还想着父亲有一天能回去,在那里他们应该是有过一段快乐时光的,她希望父亲能念着那些过往。
林旭看到方月明一动不动的站在大门口这里,神情不是他常见的面无表情,反倒是有些茫然,他顺着月明的视线看着小区门口“富贵锦江”几个金光灿灿的大字,这里的确是很富贵,林旭想着。
“我从来不知道父亲住在哪里,自从他离开我和母亲后。”方月明轻声的说着,“你说,如果他现在过的很潦倒,我会不会心里好受一些?毕竟是为了那神圣的爱情,抛弃妻女,世俗观念里过的失败些不应该吗?。”
“一切没有如果,月明,你知道的。”林旭说“不过,不管他过的怎样,你都不会好受的,因为伤害你的是那些已经发生的过去,而不是眼前的这些。”
林旭从来不对方月明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会刻意的讨好她,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既坦诚相待,也客观真实。方月明不是一个幼稚的、需要人哄的小女生,林旭的热情开朗的性格既能给她感染着她,客观理性的一面也给了她思考的空间,她爱着这样的林旭。
这时门卫发现两个年轻人站了有段时间,主动打开窗户询问:“你们是要去哪家啊?”
方月明回答道:“旭华园3A的方志国。”
“你是他什么人啊?我打个电话先问问。”
“你告诉方志国,方月明来拜访他了。”
门卫觉得方月明说话语调有点奇怪,看了看林旭,林旭笑着说:“我们是他的亲戚,和他一说就知道了。”
或许觉得两个年轻人样子都是大学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或许林旭阳光帅气的外型很拉好感,门卫虽然疑惑,还是给方志国家打了电话,这个时候方志国不在家,儿子方俊狄去学跆拳道了,是吴晓静接的电话,一听到方月明回来了,吴晓静的心立刻提了上来,一时间也手足无措起来,马上告诉门卫赶紧请他们进来。给方志国打电话,他有事在忙没有接电话,于是就给他发了条短信“哥,月明回家了。”然后就一路小跑着去把大门打开,站在门口等着方月明。保姆在二楼打扫卫生,透过窗户看到女主人一反常态的慌慌张张的奔向大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深感奇怪。
从大门走到方志国家大概需要十几分钟,方月明和林旭两个人走的很缓慢,这个小区绿化做的非常好,空气清澈,此时正值夏季鸟语花香的时节,一路走来可谓景色怡人。方月明对林旭说:“我只知道父亲这些年在做生意,现在看来生意做的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我不明白,林旭,我不明白…….”她说不下去了。
“你觉得他应该有报应,可是现实并没有。是吗?”
林旭和方月明没有再继续谈论下去了,他们都有着一样的困惑。他们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以自己的意志力来旋转的,可是有这样一个人,他的行为明明就不被社会的主流道德所承认的,但是他就是过的比其他人好,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是该调整自己对社会的一贯认知,还是继续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