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糟老头子,莫非将这百草林边缘的所有低阶凶兽都赶到他这边来了。”
陆一川低声骂道,同时提高警惕,密切注视着逐渐逼近的躁动声响。
风声烈烈,劲草飞舞,兽影走动。
只听得背后一股腥臭之风,陆一川豁然转身,黑铁色泽一闪而过,他的拳峰猛然往后一撞,将体内六条修行的经脉催动了到了极致。
凶猛的劲力所致,一道骨裂的声响轻微裂开,黑铁气流冲散青色烈焰时,陆一川身后偷袭的那道兽影已被砸落在地,发出阵阵哀嚎之声。
“原来是这信风狼。”
刚瞧得地上,吐着血沫四肢蠕动不停的狼形凶兽,赫然便是那一阶下等凶兽信风狼。
这等低等凶兽虽是弱小,但向来群居猎食,一拥而上,倒也是极为可怕。
忽然间,密集的丛林上空,灰暗的光线之下,风声乍起,自枯老的树干下闪掠而出的两对青绿眸子,早已扑向了陆一川肩膀、后背。
凶兽较于野兽所最大的差距,在于前者拥有一定的天赋,先天有焰体行属,这等低阶凶兽,虽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但也隶属风系灵焰行属所在。
狼爪之上,攀附淡青烈焰,熊熊燃起,愈是焚烧强烈,捕捉猎物的敏捷则是更快。
陆一川六识反应机敏,超越常人,但脑海意识到危险濒临,却无修行任意有关身法的身体,又岂会行动自如。
电石火花间,他也早已作出判断。
华贵的貂裘如若碎布一般被撕扯成条状之时,陆一川尚未觉得有些许可惜时,已是翻身而出,黑铁色泽弥漫过的坚硬拳峰,撞破了劲风,将狼吻上的淡青烈焰打散如同轻柔的柳絮棉花。
狰狞凶狠的狼脸,顷刻凹陷了一大半进去,甚至连临死前那声低微的哀嚎都未能发出,狼头已是如若裂开的葫芦瓢般,四分五裂。
另一身侧奔袭而来的信风狼,无任何意外的,抓破了陆一川舒适的裘袍,它锋锐的狼爪与渗透无孔不入的淡青风焰,成功在这人形猎物的后背,撕破了那坚韧的麦色肌肤,划破了血肉,留下了一道约莫有一尺长的猩红口子。
而它的代价更为惨烈。
即是火凌烈虎,也难以令陆一川有所损伤,后背传来那阵火辣的疼痛,他内心陈静的湖泊,已是如若沸水般沸腾强盛。
他单手摊开成爪,豁然抓住狼头,六条经脉所沉淀的劲力所致,这挣扎的狼嘴,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再次张开,只是一味的闷声嘶吼。
很快,它的嘶吼声倏然终止,它的后背兀的凸出数根森白的狼肋骨,血白的骨节之上仍粘附有细微如毛发粗细的血丝。
再一拳,它的狼腰却是硬生生被折断。
这头信风狼,终是歪下了脑袋。
将手掌中的狼尸,甩手丢入衰败的草丛当中,陆一川冷眼环顾,眸光中尽是锋锐,隐秘灰暗的草丛中,除了略作试探的狼呜声外,那阴绿的眸光,在本能下,终究是退却了数步。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此刻倏然掉换。
而眼见同伴惨死的模样,枯黄的丛林处,仍有两三道不甘的狼呜声,而树干后探出的数道青绿狼眸,忽的仿若再期待着什么一般。
陆一川眼神微眯,颇有怒焰的深邃眸子,再次变得锋利起来,他仍然察觉到仿若被盯住的感觉,他虽浑然不惧,但却感到十分的恶心。
阴天下的林子,光线昏暗,此时一处树干垂落的阴影处,忽的掠出两道青光,甚至还有两道飞窜而过的黑暗影子。
玄铁道—铁鞭。
强而有力的鞭腿,在信风狼飞扑而来之际,陆一川已是高高跃起,黑铁气流漫过长腿,如若横扫千军般,卷席而过。
这两头几欲同时张着猩红獠牙反扑而来的信风狼,彻底在那一记铁鞭之下,如若串烧般紧贴一起,还有那瘦弱折弯的狼腰。
它们从哪个方向奔掠而出,便从哪个方向翻滚而回。
柔韧的狼驱,从富有弹性的林间厚实泥土,重重弹起,又以一种角度折落至枯败的草丛中。
一声声狼呜声,顷刻四分五散,狼群嘶吼,急促而又短暂,但明显剩余的信风狼,已是有了深刻的恐惧,片刻间,躁动的林子遂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眼见周遭再无任何一丝异状后,陆一川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些畜生,要嘛蛮力惊人,要嘛猎食速度凶猛。”
“一个不小心,还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若是习得一招半招有关身法的武技,这几头畜生还不马上成为一道菜。”
体内六条经脉精气干涸,仅剩一条经脉仍残留着些许气息,再来一头像火凌烈虎这般粗大的畜生,他可还真会毫无意外被撕成碎片。
当下也顾不上盘坐原地恢复精气,忍着体内疲惫,朝着百草林的出口走去。
“臭老头,敢情你是嫌我命长啊。”
“你说,最后那信风狼群究竟是咋回事?”
陆一川走出林子,断荒崖上的天色已是昏暗一片,冬日里的寒风如若刀剑,令他却有些刺骨般的寒意。
而走出林子,他一眼就瞧到那一人腰粗般的虬根处,那双手做枕,翘着二郎腿喝得有些迷糊的老者,两瓶回杜城的叫花酒瓶滚落在地,竟是空空如也。
“臭老头,也不留点给……”
话说至一半,陆一川额头倏地一疼,仿若被石子突然击中,他揉了揉生疼的额头,低眼看去,却是一颗约莫有拇指大小的石块滚落在他的脚旁。
“你这浑小子,如此不尊师重道,莫非是讨打?”
那老者伸了伸略微有些发麻的手臂,浑浊的眸光中微有惊喜,但面颊之上,却是微有薄怒。
“嘿嘿,师傅,徒儿哪敢?”陆一川匆忙摇手,连摆不是。
老者冷哼一口气,吹着灰白的邋遢胡子,说道:“你这小滑头,还有啥不敢的。”
“师傅,既然您耳聪目明,看得透彻,徒儿就开门见山了。”
“您老若再不教点身法武技给我傍身,再有这等林间恶斗,小川可是会变成那凶兽的粪便。”
陆一川说罢,却是朝着老者躺落的虬根下,缓步挪去。
他的师傅,阅历之丰富,视野之广阔,较他从小所博览的群书精妙更胜一筹,短暂的时日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个半路师傅,除了教导他修行身法外,这高人数等的见识也是时常令他受益匪浅。
“自己学艺不精,还赖到身法上面了。”
老者说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啊。
眼见这糟老头子一副柴米油盐不进的模样,陆一川悄然伸手握热一把积雪,薄雪化作水滴,他低下头,朝两边眼角下抹了两条清泪,哭丧着小脸,说道:“师傅,您老是不知晓,我一人力抗那头火凌烈虎,搏斗得身心疲惫,方想走出林子,又被信风狼群包围。”
“若不是仗着求生意志顽强,徒弟现在怕是见不着师傅您老了。
咚。
老者阖目闭眼,指尖轻微弹出一道红光,只见陆一川眉睫中间又多了抹红润,还有肌肤底下传上来的火辣感。
“六条精气充沛的经脉,配合这运用娴熟的玄铁道,再来一头火凌烈虎都奈何不了你。”
“你师傅可还未把你逼入生死之境呢。”
这老头莫非眼睛长到林子里了,一眼便识破自己如此卖力的夸张表演。
在陆一川心底暗想之际,又是“咚”的一声沉闷,他条件反射般敏捷的护住额头,却还是被击中,顷刻疼得龇牙咧嘴。
“师傅,弟子这会可没犯错。”
老者听罢,冷哼一声,说道:“臭小子,这方圆数十里,野兽放个屁,你师傅我都知道是哪只畜生,别憋在心里说我坏话。”
“这?”
陆一川方想辩解一般,眼珠子一骨碌,忽的想到,故作肉痛之色,颇有些不忍,说道:“师傅,徒儿除了回杜城的叫花酒外,前日在林家酒窖下,还发现了林家堡珍藏了二十年的长春酒。”
“长春酒?”
老者微皱的眉目倏地舒展而落,灰沉的眸子忽的闪现出如若星辰般的光亮,甚至连精神也是徒然抖擞不少。
他内心暗自回想,上次品茗到这长春酒还是在冰雪神庙那时,如今过了十数年之久,那长春酒“抿如冰雪,饮若山火”的那般回味,仿佛如若昨日。
但他却是未答应下来,只是扭过头细细想之,看着脚下滚落搁置的叫花酒瓶,又忽然觉得嘴里干燥无味,眼角偷偷瞥了眼陆一川,故作犹豫。
“徒儿再给您整上一头烽火鹿。”
陆一川走上几步,靠近老者耳际,再下一剂猛药。
“成交。”
老者像是下定决断,倏然转身一拍大腿,说道:“有酒有肉,平生最为快活。”
“师傅,那您老赶紧将这身法说与我听听。”
陆一川心底大笑,很是开心,放线钓鱼,也不枉那闻名百年的长春酒。
再有,他这师傅,虽在修行教导上古板严厉,但修炼之余,却总是能与他吵上几句嘴。若不是老者生性洒脱,不拘泥于世间繁琐礼节,凡事能处、能做,尽是率性而为。
行大节之事,能做到一丝不苟,而其余之事,一概不拘小节。
“你这臭小子,明日若是没将这好酒好肉带来,为师便再把你丢进百草林,去伺候林间那头发情的二阶类人猩。”
老者故作狠心威胁,接着又说道:“你现在空有一身蛮力,若无身法辅佐,早晚会让人打成肉包子。”
“这《人藏经》所记载的配套武技当中,除了玄铁道,还有另外三部凡世上乘武技。
“这其中有一部修行身法的武技,便是唤作这追魂道。”
说罢,他的袖口徒然升腾起一道紫红光幕,紧接着他从光幕当中掏出一卷褶皱的羊皮卷轴,将卷轴之上所倾覆的金光,缓慢摊落,直至最卷末,而这“追魂道”便是排在了“玄铁道”之后。
仅是过目一遍,陆一川已将其中精气运行脉络的回路,所记录于脑海。
“这追魂道入门颇有难度,仅是第一层入门的境界,就分两部分,是为繁吹、繁剃。”
“第二层,名唤无痕,在与控气方面,这第三层,则是最为难以达到的境界,名唤追魂。”
“照目前而言,接下这一个月光景,你能够将第一层境界习得入门,也算是天资聪颖了。”
陆一川听得茫然,却是将师傅所言牢记于心,又问道:“师傅,那这第一层的繁剃、繁吹如何修习入门呢?”
老者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很简单,穿戴这玄铁重甲,穿梭于千针硬叶林,不被任何一片针叶所刮到,那恭喜你,追魂道第一层境地,已有所建树。”
“老头子,敢情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糊弄我啊?”
陆一川瞪大了眼睛,几乎很难置信。莫说穿戴这玄铁重甲了,即使是不穿戴这玄铁重甲,踏入这千针硬叶林中,那铺天盖地的针叶子飞射而来,你就别想全身而退了,还想躲避。
这一念头,在他脑海当中的第一反应,那便是头脑发热。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这种无聊的玩笑,好笑吗?”
老者沧桑的脸色重新恢复了肃穆,浑浊的眸光里,顷刻闪现而过数道针芒般的神光,转过身,摇摇头,说道:“身法身法,最先讲究的不就是先自保吗?”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老者耸耸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嘴打了个哈欠,似有困意,倏然整个身影往上一纵,隐约只捕捉到一道紫红焰尾钻入那巨大的树洞当中,断荒崖片刻又是寂静如若旷野。
过了良久,崖上那呆立的少年方才回过神来,立马又是一阵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