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梅西到家以后,才知道他父亲已经替他选定了一位新娘子,并已定好了举行
婚礼的日子。布拉加?莫罕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阵潦倒的日子,他后来的发迹多
亏了他幼年时期的一位朋友,一位名叫伊向的辩护士的帮助。伊向去世很早,他死
后别人才发现,除了一堆债务,他是什么也没有留下。这样一来,他的寡妻和他的
孩子――一个女孩――就立刻陷入了贫困不堪的境地。这女儿现在已经成年,她便
是布拉加?莫罕为哈梅西聘定的新妇。关怀哈梅西的一些朋友们曾经反对过这件亲
事,他们说,据传闻那姑娘长得很不漂亮。但对这种意见,布拉加?莫罕始终只有
一个回答。“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总回答说。“你可以从外表的美来评论
一朵花或一只蝴蝶,但你不能这样来评论一个人。如果这女孩子将来能和她母亲一
样作一个贤良的妻子,那哈梅西就应该认为自己是非常幸运了。”
听到大家在闲谈中提到他的为期不远的婚事,哈梅西感心情非常沉重,他于是
成天信步到处游荡,希望能想出一个逃避的办法,但结果却似乎任何可行的办法都
没有。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对他父亲说:“爸爸,我实在不能和这个女孩子结婚,
我已经和另外一个人有过誓约了。”
布拉加?莫罕:“有这种事!你们正式举行过订婚仪式吗?”
哈梅西:“没有,那当然还说不上,不过――”
布拉加?莫罕:“你已经同那女孩子家里的人说过吗?一切都已经谈定了吗?”
哈梅西:“我并没有正式和她谈过这个问题,不过――”
布拉加?莫罕:“哦,你并没有谈过?那么,既然这以前你一直没开过口,现
在你当然更可以保持沉默。”
停了一会儿之后,哈梅西终于拿出了他的最后一个武器。
“如果我现在去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结婚,那我实在太对不起她了。”
“如果你拒绝和我为我选定的这个女孩子结婚,”布拉加?莫罕回答说,“那
你将是作下了一件更对不起人的事。”
哈梅西再没有什么可说了。他心里想,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等着发生什
么意外的事来阻止这次婚礼。
据算命先生说,错过了这次选定的吉期,以后在整整一年中就再挑不出一个吉
祥的日子,因此哈梅西心里盘算着,只要能躲过这个命定终身的日子,这事就可以
再缓限一年了。
新娘子住得很远,从他家去只有水路可通。而即使走最近的路,尽可能穿行连
接大河道的一些小河,也有三四天的路程。布拉加?莫罕为意外的耽搁打出了很宽
裕的时间,在吉期前整整一个礼拜,他挑了一个黄道吉日,便带着全班人马出发了。
一路一帆风顺,不到三天,他们就到达了喜马加塔,那就是说,离开婚礼的正期还
有四天日子。老头儿所以希望尽早到达,还另有一个理由:新娘子的母亲生活过得
很苦,他早就希望她能够离开自己的家,搬到他们的村子里去住;那样他就可以多
照顾她一些,让她能再过几年舒服日子,也算报答了他那已死去的年轻时候的朋友。
过去因为两家还没有正式结亲,他心中虽有那种意思,在老太太的面前总觉不便启
齿。现在,眼看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他终于把这个意思说出来,并且立刻得到了
她的同意。她家本就只有这么个女儿,现在要她到她那已无亲娘的女婿身边去担当
母亲的职务,她当然是乐意的。最后她更斩钉截铁地说:“谁爱议论就让他去议论
吧,我本应该和我的女儿女婿住在一块儿。”
因此布拉加?莫罕便利用婚礼前的几天日子,为老太太收拾好一切,以便把她
的一点家私搬到她的新居去。他原打算要她同婚礼队一道回去的,唯恐在路上没有
照顾,他来的时候还特别带来了他家的一些女眷。
婚礼按期举行了,但哈梅西拒绝正确地念诵神圣的誓词。到了行“吉瞻礼”
(新郎新娘第一次彼此相见的一种仪式)的时候,他竟闭上了眼睛。他整天是一脸
沮丧的神色,大家说笑戏谑着闹新房的时候,他始终默不一语,通夜,他背向新娘
睡着,清晨,他更是尽可能早地跑出了新房。
一切婚礼仪式结束以后,婚礼队起程向回走了。所有的女眷坐一条船,年纪较
大的男人坐一条船,新郎和一些年轻的男客人坐在另一条船里;最后的一条船上则
载着在举行婚礼时奏乐的乐队,他们时时吹奏一些小曲和任意挑选的一些乐曲的片
段,供大家消遣。
那一天天气热不可当,晴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远处的地平线上弥漫着一片浓密
的紫雾。河岸边的树木全现出一种离奇的惨淡的色调,树上的叶子更无一丝动摇之
意。船夫们满身汗如雨下。在太阳落山以前,开船的人便向布拉加?莫罕说:“我
们得在这里把船弯下了,先生;再过去好些路都没有可以弯船的地方。”
但布拉加?莫罕却希望尽快地结束这个行程。
“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停船,”他说,“这天儿上半夜会有月亮的。我们赶到巴
鲁哈达去休息吧。我决不会亏待你们的。”
船夫们只好再划着船前进。河的一边是在热空气中闪着微光的沙滩,另一边则
是陡峻的坎坷不平的河岸。月亮透过紫雾升起来了,它闪射着一种暗红色的微光,
样子颇像醉汉的一只眼睛。天空仍然明净无云,但忽然间,没有任可预警,传来一
阵有如雷鸣的低沉的轰隆声,打破了天地间的沉寂。船上的人向后一望,只看到一
股挟带着一片黑??的尘沙和无数残枝败叶、树皮草根的旋风,好像被一把巨大的
扫帚掀起来的一般,向他们压过来了。
立刻是一片疯狂的喊叫声:“不要慌!不要慌!快划呀!
快划呀!啊,天哪!救命啊!”
此后的情形便没有人知道了。
一股大旋风,像人们所习见的一样,在它狭窄的毁灭的道路上向前滚去,滚过
了那些船只,把挡住它道上的一切,摧毁无遗。片刻之间,这个不幸的小船队便完
全失去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