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这一生总会遇见两个字,开始。无论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总会从开始而开始。
我艰难的吸了一口气,努力抬头,看着湖中那一抹白色的影子,我抽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早已没了半分力气。
一时分神的绿眼兽,突然仰头长吼一声,慢慢踏进了湖水。
我抽痛一下,却见那树叶上的人仍是恒静流华。
难道是个死人。
绿眼兽见是如此,又大了几分胆子,长吼一声,似在宣战一般。
只是终于在它仰头的一瞬间,我借力抽开了身体,绿眼兽将我如坏它心情的霉物,用尾巴抽到了岸边。
我趴在湖浅边,满身狼狈不堪,可是这就足够了,我没死,所以我的敌人也没有胜利。
就在我看着绿眼兽奔向那白衣人之时,我霍然明白,这世上有一种力量,强大到可怕。
不过刹那,在离那白衣人几米之遥处,一个清水涟漪结成的结界显现,将绿眼兽撞得血溅魂飞。
于此之时,我看到湖野边,几双渐渐隐退而去的眼睛,那眼睛里盛放着恐惧与震惊。
很多个花开花落,也有很多个扶摇下雨的日子,一年,三百多天,我的伤势已大好,并且我可以很好的使用乌蒙术。
又一日暗夜之花,一个廋小的身体,脚下踏着一把木剑,怀中抱着一团果子,从林子里匆匆飞出,身后几只怒气冲顶的狱兽,追到湖边又止住了脚步。
我转身朝它们挥挥手,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我朝着清水结界飞去,落在一个小竹筏上。
摸着巨大而透明的结界,我感到一种踏踏实实的安全感,三年来我就生活在这个百兽望而止步的小湖上,这里是我在这个兽林里的唯一的依靠。
这个人就这样在结界里躺了三年,也许是更长的时间,起初纠结于这个人是生是死,但现在渐渐地我不在纠结于这样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躺在靠近结界的竹筏上,转身一张完美的脸就在我眼前,甚至我能清楚的看见他稀而弯长的眼睫。
不过片刻他又随树叶流向别处,时间在这片深渊里仿佛无处印证,只有我利落起的身手证明它来过。
狱风总是来得毫无预料,我刚刚躺下没久一阵狂雨打破了我的安息。
漫天枝藤,倾流着骤雨。我收了收身上的兽袍,望着依然静谧无声的结界感叹,一片空境之中却居住着两世界。
有时我会坐在扶摇枝头想,如果我忘掉人间十万生死,忘掉螝碳山的大火,能不能在这深渊扶摇畔安然度日,后来事实证明,我可以安然度日,但却总忘不了奴父的惨死,忘不了代罗,忘不了阿九,更忘不了那死在我身上的一万一千条人命。
即然不能忘记,那就不能逃避,我每日练习着并不喜爱的乌蒙术。
许是因时间过得安然,我无聊之下摸出怀里的芙蓉玉,这个玉的主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可为什么那样玉树临风的人却是个瞎子。我理解不到任何东西,翻了个身面朝结界。
忽然手中一片空荡,我的玉竟然掉进了结界,掉进了那束红艳极目的地狱花。
我伸出手去捡结界,被结界挡住。
我扒在结界上张望,心中难得涌现了一点怒火,朝结界那人所在飞了一脚,一个有如此本事的人,居然使这样不光明的手断。
“没偷没抢,手断哪里不光明,一个素雅而磁性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
我转了一圈脑袋,难道是幻觉了。又或是,我再看结界,虽然面上一片平静,但我着实心中一惊。
一叶偏舟之上那人风姿绰约,黑玉束发,倾泻飞扬,眉姿如剑破长空,瞳眸胜过千万朵盛开的暗夜之花。
持着一束地狱花,意味不明的与我对视。
神仙,这是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因为奴父说过,地狱狱人面相深刻,因为眼周生有暗影,让人觉得阴森凶戾,不可靠近,人界之中人相平淡无奇,而人界之上的天界不一样,据说那里住着一群神仙,他们肤若凝脂,云容月颜,常穿白衣仙缕。
我伸出手朝他道:“即然不是偷抢,那芙蓉玉还请还我。”
他转了转,含着,有几分冷傲的眸子开口:“此玉先放我这儿,不过我可以给你另一样东西。”
我回头想了一下,这芙蓉玉在我这顶多也就一比较宝贵点的浮雕,可那神仙如此厉害出手的东西必然也不是俗物。
当即我便道:“如此也好,反正是个陌路人的东西,你若喜欢就拿去。”
他脚下的叶子朝我跟前划来,那结界就那样无息的没了影子。
他抬头仰望了一下苍穹,一片混沌,不料他手指一划将那片混沌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朵黑色的云,落在了湖面。
竟然拿一朵随手摘下的云朵,换走了我不知其价值的芙蓉玉。
我弯下身子,拍了拍又挥了一拳,那云朵变了形又变回来。
“以后就学,着驾驭它吧。”
“神,,,,”我刚说出一字,突然间又是一场大雨袭,什么,我看到那人手持一朵漫沙桦,地狱之花竟在他头顶开放成了一支红艳的雨伞。
我淡定着心神看了他一眼伸手从他怀中拿出一朵,学着他的样子撑在胸前,可是我手中之花却在狂骤之下,被打的蔫蔫落败,瞬间失了它妖娆夺目的光环。
那人见我狼狈不堪竟在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我承认那很好看,但是抹不掉我对他的不良感。
“即然在这里活了下来,就该学会适应这里的环境。难道过了三年都没想出个避雨之策。”
不是没有想出,只是时间久了,成了习惯,想都没有去想。
见我没有说话,他也没再理我,我看到他洒下一朵红花,那花刹那变成一座樱红的宫帐,随后掩藏那人的身影。
我扔下败落的地狱花,朝着帐子喊道:“我叫天涯,你呢?“
“神华”
“你当真是神仙。”
“你见过一个愿意让这地狱乌蒙之气蚀仙骨的神仙么。”
是啊,地狱,尘世,和天界水土不同,一方地方养一方人,若是哪个越了门府,便会蚀化自己的修为。有谁做这样的蠢事,更何况,天界为三界极乐,而地狱是这三界之中的炼狱。
时间久了我渐渐和神华熟悉起来,原因在于我厚着脸皮在神华的红帐子边做了一个水上竹屋,与他成了邻居。
起初我为神华用一块随手采来的云朵换走了我的芙蓉玉而小恨于他,但时间久了等我终于能不再将那朵黑云当船使时,当我能渐渐驾驭着它飞起来时,我发现体内的乌蒙之气又涨了不少,并且我能很好的控制它野烈的性质。
当然毕竟湖面不太大,新手上路有时会出点意外。
一****摘了果子踩着黑云回来,当时神华正走在水面拿着芙蓉玉出神,我一个不溜神直直朝他撞了过去。致使我两通通落到了水里。但结果不一样的是,神华挥挥手又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仙人不染尘。而我只能升火烤着那湿湿的兽皮。
因为兽皮实在不好干,于是我放下火棍,跑到神华帐子边对他道:”神华,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能不能借我点你的纱帐做件衣服。
于是神华从帐中扔出一朵花来。
我看着妖艳的红花,真真无奈。于是将它顺手插到耳边。继续烤我的兽皮衣。
耳边传来神华一句话;“我觉得,天涯你还是穿上兽皮衣好看,一个狱人穿那些天界仙子穿的纱缦成何体统。
于是我对他道:”一个人太清高自傲,头脑有时会不灵光,你确定刚刚说的不是你自己。“
我从未见过地狱之人穿过白衣,奴父说很早很以前三界大会,有位神君与一个狱君同穿了一件白衣素袍,许也因那神君生得天姿绝人,一出场就使整个三界目光哗然。而后又有一位狱君穿一同样的白衣出场,却引来一片稀嘘之声。于是地狱界狱皇大怒之下,若没有哪个狱人容颜胜过那神君,就不要穿白色衣袍。
至此地狱间很久再没有人穿着白衣去过三界大会。
当我把这件事立与神华时,他挑了一下眉对我道:“你说我穿这白衣如何。”
我知神华好看,但不是一个计较容貌的人,懒得理他:“可以去仙界当作佃了,到时肯定不会被怀疑。”
我还在为神华小气,连一点纱帐都不借我而闷闷不乐。
他却吾自己在纱帐里弹起了琴。
于是我抄起木剑,去挑他的纱帐,没想到被我一下挑开,我有些意外。他的纱帐不是应该坚不可摧么。就如同他当初的涟漪结界一样。
就这样被我破开了,我看到纱帐之中铺满了暗夜之花,花海中央,神华低首抚琴。如从远古之中走出的神抵,恒静流华。
我在心底打了一气对神华呼道:“可不可以弹琴的时候不要拢了你的邻居。”
神华没有回答我的话,其实他并没有理我。
我又放大了一点声音:“你有没有听到,你的琴声吵到邻居了。”
神微微皱眉,但依旧没有停下拔动琴弦的手指。
于是我用力跺跺脚,却见神华突然间朝我射出一道凌厉的目光:“出去。”
第一次我见到神华,他的样子让人觉得霸气侧漏。平日里他是个自傲的人,有时会为了我弄脏了他的衣服而生气,但从未这样认真的发过火。
我看势头不对,于是我自觉往外走。
突然心中升起一团不解,神华,并非在修练,他在对着芙蓉玉弹琴。他一脸严谨,甚至我看到,他微微沁出的汗色,神华要用芙蓉玉做什么,而那块玉里又有什么样的秘密。
我挑开纱帐,心神不宁的回到自己的木屋,耳边是神华越发急促的琴声,突然我整个人也渐渐跟那琴音烦躁起来,我知定被神华的琴音扰了心神,于是开始打坐。
但我使足了体内功力,那琴音却还如波涛一样层层袭来,外面百兽撕鸣,狂风乱作。
我虽神志不清,但却看见空境之上竟气流涌动,一团一团化作玄涡。
神华他境有操控天地的力量,我喉间涌上一口鲜血,倒在门口,于此琴音嘎然而止,一股漫株沙华的花香飘到我鼻间,我忙试去嘴脚的血,然后抬头看神华。
他看上去脸色微弱,眼中泛着陌生之光。:“一个地狱狱人,竟能闻到花之味,流出人之血。”
我是我骗了神华,但我并觉得我什么愧疚,他的秘密同样我也不知道,现在这个世上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相信。
我平静的看着神华,平静得连我都觉得有些冷漠。
突然神华向我推来一掌,他强大温热的内力,如击流涌进我四肢百脉,我起身一脸苍白的看着他:“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他看向扶摇枝头:“没想到你竟是个无魂无魄之人,若不是有人将亡灵玉锁入你体内滋养你,这世间必不会有你的存在”
亡灵玉,我抬头看向细雨微落的扶摇落道:“我即然在这个世上出现了,不管有没有亡灵玉,我都应存在于这世上。”
我雨水将我微微沁湿,而神华依旧。
他转向我:“没错,也许不管有没有亡灵玉你都将存在,因为费劲心机让你活过来的人连亡灵玉都能得到,让你重生又算得了什么?”
借以凡人之躯,受以残魂之气,以亡灵固神识,能在人间生存,亦可立足地狱,这便是现在的我。
我说为何,我生来启智,却无记忆,原来体中无魂无魄,不过是一片亡灵玉带着我一点残魂给了我清明的神识。
即然有人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我,为何还有人以地府奇珍为我续命,我曾经是谁。谁在杀我,又是谁在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