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面临过魔岭那样的日子时,便会发现这世间根本没有无解的可怕,因为有一半的可怕是来源于我们自己内心的编制,当我们将自己制造的可怕化为冷静与勇气,将会更大可能性的迎接胜利。
我找了一块平滑的石头坐在了洞口,等待着传说中的怪兽前来。
一千年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找到我曾经的影子,只是那独谷兽未必记得当年是我极力将它从无凤手中救出。
在无凤还是我师父的时候,他曾捉到过一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独谷兽,这种狱兽生来便******之物,更非腐肉不食,性凶残,不易训化。
它与其它狱兽以乌蒙之气分为三六九等不同,这种狱兽的等级是以自已体内的毒性来划分。
一个刚刚出生的小独谷自母体内会挟有两级毒素,之后便会从食物中获取。
当年无凤捉到它时,它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幼崽,连毒牙都尚未长出,无凤是个素来有规矩的人,这种性子凶残的毒兽他自然容不得。当时我执意说它不过是个没害过人的幼崽,求无凤放过它,许因为当时刚刚历经了一场妖狼族的屠杀,炉枫又在身边,我一时同情心泛滥才有此之举。
再后来无凤就将小独谷放在了这座孤岛上,我只记得那时的孤岛开满了地狱之花,不曾生有毒的花草,无凤为防他人进入布下了迷阵,这也是紫玉如此信势旦旦地闯进了安防线,他是无凤的徒儿,想必看破此阵不难。
今日迷阵依然还在,只是却生得毒草遍地,白骨森森,再不复半点当年的模样。
那雄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当我缓缓站起来时,一双浑浑噩噩的眼睛从一片灌木中猛得探了出来。
我朝它莞尔一笑:“独谷小兽,好久不见。”
独谷兽并不识得我是何人,当下它眼中我不过是一头猎物,它要对我做的事情就是杀死之后等待腐烂。
我看着那已长了八根毒牙的独谷,一片发着恶臭的口水从它口中滑下。
当那凶残的眼神遇到我平静的样子时,独谷兽怒不可遏的甩了一下头,然后洪水猛兽一般向我扑面而来。
我淡淡地看了它最后一眼转身跳进了漆黑的洞里。
一股股飞流而下的巨流将我淹没,我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无限的坠落,仿佛没有终点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股猛烈的背部撞击后我落在了一块岩石上。
脚下不知走向何方的流水让我断定已然到了洞底。
所谓地死亡之洞,其实是一个被水流冲击出来的溶洞,溶洞之中的水不是流向可怕幽冥之境,而是进入了暗河之中。
处在绝对的黑暗之中眼睛没有任何作用,于是我闭上眼睛,敛了心神顺着水流一路走去。
幽闭的空间只有水流的声音,让人不断的产生一种室息的感觉。
到底这条暗河通向哪里,在冰凉的水中行走了半日我依然一无所获,我托着疲倦的身体准备休息一下再前行。
突然间一只手死死地将我托住,那力度指甲已陷入我的血肉之中。
我压下心头未知的恐惧,决定先离开水流,于是我提起一股乌蒙之力向着水流横向跃去,在几步开外抱上了一根垂在洞穴里的溶柱,但那只手依然牢牢的抓着我的腿。
黑暗之中我无法分辨这个水里的怪人,只隐觉得这是一只狱人的手。
于是我朝着那人道:“即然将我困于此地,不知有何打算。”
脚下流过的仍旧只有一片水流之声,我又欲再次开口,却没想那只手突然松开我的腿,一下子捂在了我嘴上,我只觉得那人力气生的好大,便是用了乌蒙之力顶住的我还是一下被他脱进了水里。
我呛了一口水狼狈地咳嗽了几声,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不对劲,自我说过话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反应,仿佛僵硬在了那里。
我心中想着,这个水中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于是我的手悄悄地拔开了腰间的桃木剑。
“天涯,是天涯么?”突然一股干涩颤抖着的声音伴着水声从耳边传来。
我整个人都如那人一般石化了片刻,一股激动瞬间淹没了全身的神经:“阿九,原来是阿九。”
这时一束乌蒙聚起的光亮升起,我看到了那张久违了八年多的脸。
洗净了常年附在脸上的黑碳,阿九有一张与魔蓝一模一样俊洁清瘦的脸。那张尖尖的下巴如同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一双清冷的眸子装不下任何世间冷暖。
下一刻阿九将我抱起放在一块凸出水面的溶石上,他愧疚的看着我腿上被他抓伤的伤口道:“天涯,疼吗?”
这样温柔细心的呼唤,让我心中荡漾起一股酸涩,我轻轻摇头:“还记得我小时候从碳山上掉下摔坏腿,那可是一声都没有哭。”
阿九神情严谨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一般。
我终于撕开心里的一道口子道:“对不起阿九,那****抛弃了大家一个人离开。”
阿九没有吱声,从身上扯下一块在布缠绕在了我伤口之间。之后他缓缓抬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走掉一个总比大家在一起痛苦要好。”
阿九变了,他不再是那个胆子小听话,一直跟在大家屁股后面的孩子了,他变得冷静许多什么事仿佛都在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
我看着细心为我包扎伤口的阿九,如果你知道这一切并非与我无关,而是冲我而来,你还会这样对待儿时的朋友吗?
很快我的血浸湿了布,一抹殷红在乌蒙光亮下如同一道陌生的距离隔在我们中间。
阿九没有说上一句话,安静收起了已处理完伤口的手。
我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心底走出:“阿九,这是人间之血。”
阿九没有差异,但却在我熟悉的耳后方有一片地方突突的发跳,他在紧张,在激动。
“很早之前,你从大火中逃生的那天,我就见过你流下了人间之泪,你的身份已经在我心里不是秘密。”
我点了一下头表示原来如此,然后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从未想过与阿九在起会出现这样尴尬的场面,纵然再亲密的朋友,当中间隔上独自藏起来的秘密,也会变得生份。
阿九的魔人身份,我的人间之血,难道当真就覆灭了一百五十多年的一场感情。
我看着那直逼魔蓝力量结出的光亮道:“不管你有没有没相信,这八年来我从未放弃过救出碳民的信仰。”
阿九转身看着我的眼睛道:“代罗很想你,但她告诉我若是有一天能见到你,让你一定别再回到这个地方,你奴父说见着你时告诉你,他一点也不想你,他想的只有他的酒,让你不用回来看他。”
瞬间一行清泪就在我脸上流了下来,我对着阿九喃喃道:“我不敢回到那个地方,那是比恶梦还残忍的现实,除了无助,除了心痛,我还能做到什么。”那个将我养大的地方,有一天因为我带来了无尽的厄运,而我却独善其身,不能与之一起承受痛苦,那是我无法面对的场面。
阿九眼睛里透出一股心疼:“对不起,天涯,这种愤怒本不该发在你身上,也许是我在这洞中困了许多天,心里郁结走失了心神。”
当然我从来没想过去怪阿九的愤怒,于是接着他的话道:“你是说这一段暗河走不出去,那么你是从何处进来。”
阿九眼睛迷离了一下道:“我是从一个巨大的地宫逃出来,行到此处,便困在了这片水域。”
“地宫”我重复了下又道:“你到底去了一个什么地方。”
阿九似自己也有疑惑:“在碳山大火烧了足有半年,突然某一天,我变得安然无恙,似乎一道道封印从我体内解开,一夕之间我体内出现了强大到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力量,那是乌蒙之力,我从未奢想过的力量。我以为有了那力量就可救出大家,但这时出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这火名为不死不灭,没有下了火咒之人的开解任何力量都不能将之灌灭。再后来我跟着那人离开,他许我月神祭到来之日便救出碳山狱奴,而那人将我带去的地方正是一处鬼诡而巨大的地宫,在那里开始有绝顶的高手指练我乌蒙术,这一切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开了预知之眼,看到在未来的生命中有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持刀对侍,地宫里的人才告诉我真正的身份。
我想过或许是因为这身魔人之血,但这其实是一个误导,魔人之多,为何非得是一个被遗弃的我。”
阿九说完之后的一瞬间我的脑子猛的清晰,于是试着对阿九道:“魔人一族世代守护皇族,一代魔王只忠于一代狱皇,但自狱无城坐上皇坐,魔王一直没有出世,直到五百年前魔后产下双生子,便是你与魔蓝,火鼎之下验真身时你俩虽未受大火侵蚀但魔人生心,却是大忌,于是狱无城说了谎,说你俩非魔王之身,命格怪异,不应存活于世,这就有了后来的结果你被弃于蛮荒赤地,而魔蓝以天赋异禀逃过一劫留在狱无城身边。
不过这所有一切都只是一个假像,其实在你与魔蓝之间被同时赋予了魔人王者的命运,两个魔王,这意味着将会出现两位狱皇,狱无城不会让人心浮动,所以布下谎言,选择牺牲掉你。
与其说魔蓝的身份也被隐藏,不如说这一是狱无城对他的一种保护,他将魔蓝留在身边,对他的荣宠甚至更胜皇子公主,目的不过是想有一天让这个拥有了魔王身份的孩子忠于自己。
还有后来的魔婴宴,也不过是一场虚局,也许那时狱无城已查觉到了什么,所以便衍生出了所谓的魔婴降临之说,那个孩子根本不是魔王,而是魔蓝的一张替身”
阿九看着我的眼睛有着惊异,我知道能推断出这样的秘事我的改变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不过他很快明白了局势:“你是说地宫里的人在谋化一场篡位的阴谋,而我也是他们这场阴谋中所具有的条件之一。”
我应声作了肯定,同时我看向暗河的水流,却猛然发现,到了这里水流根本没有了方向,只是静静潺潺地向着四周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