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格外圆,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在屋内,唐生坐在桌前,脊背紧紧地贴着椅子背,面容凝重,眉头紧锁,眼神阴沉。
最近几日,唐生一直很乱,乱到理不出任何头绪,刘康如此直接地挑明了自己曾做过背叛城主的事,又暗示唐生千万不可与秦安过分亲好。只凭
这一点,就足以击垮唐生的意志,自己与秦安位居尊贵,除朝堂之上,私下里关系亲密自不可言说,二人自以为知晓此事的只是身边亲近之人,可城内终究是人多眼杂,久而久之,定会被人寻了踪迹出来。
唐生本就逍遥自在惯了,却有了将世事看透、凡事不足为意的风度,旁人的闲言碎语又何时能入得了他的耳。但是秦安不同,她贵为一城之主,若被人抓住不理朝政、沉迷于儿女私情的话柄,对她终究是不好的。唐生回想当初爬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是为了竭尽全力保全心爱之人,如今心爱之人却因为自己倍受非议,他的内心除了愧欠尽是悔恨和纠结。单凭这点,也要极力收敛他的爱意。
可话说的容易,真心一旦交付便如滔滔江水,除非万劫不复,否则怎能轻易收回。
逼他这么做,简直比剜心还难受。
额头上青筋跳起,唐生扶手按按,心中仍充满许多疑惑:刘康是何时与南城有联系的?除此之外,他是否还做过其他背叛城主之事?他的身后是否有党羽同伙?现在的局势我方又该如何面临?
还有秦安……
这一系列的问题搅地唐生心思更乱,脑后传来阵阵疼痛,他用两指用力掐住眉头,不禁“嘶”地一声叹息。
佩璃端着一小盏莲子粥进来,是上好的琉璃盏。她轻轻地放在唐生面前,又抬头观察一眼,才嘱咐唐生喝一口清心。
背着光唐生不大能看清楚,只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的身影在黑暗中立着,凭着声音才勉强辨认出。
“佩璃姑娘?”唐生惊讶地问:“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佩璃低下头,自然地整理起桌上的笔具,说:“大人是怪奴婢擅自做主来府里伺候了么?”
唐生示意佩璃不要动桌上的东西,说:“只是城主不在,红叶谷全靠姑娘一手打点,本就辛苦,实在不必劳苦姑娘再来府里。”
佩璃勉强笑笑道:“正是因为小姐不在,大人工作辛苦,这府里没有个能体贴大人吃穿用度的人,奴婢也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为大人分担一些,是奴婢的荣幸。大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小姐也会担心的,所以…请大人不要打发奴婢走…”
佩璃说了一长串,唐生扶着额点点头,既然她自己这么说,便随她罢了。
唐生近日不修边幅,整日埋在书房里,诸事压身,头脑怔怔,思绪飘忽,旁人说话也听不见一二,府里的小厮私下里议论,说大人最近像换了一个人,呆得像块腐木,全然没了以往潇洒之风度。
佩璃烧好了热水,嘱咐唐生去沐浴,唐生从椅上站起,正准备向内室走去,却被佩璃的声音打断。
“奴婢来伺候大人更衣。”
唐生顿了顿站住,佩璃手指轻盈地为唐生解开腰带,又为他脱下外褂,接着为他解开里衣。
透过结实的胸膛,佩璃能听到唐生咚咚的心跳,虽然她知道,这心跳从不是为了自己。
佩璃额头的高度正好抵到唐生的脖子,佩璃悄悄抬眼瞄着他,他的眼窝深深凹陷,更加深邃,下巴上也长出了一些细密的胡子,倒更添了一分成熟气息。
唐生坐进浴池,温热的水温接触着每一寸肌肤,舒适感席卷全身,瞬间能解一身乏累。
唐生许久没有如此放松身心了,如今困乏感突然袭来,唐生眉头渐渐舒缓,眼皮低垂,闭眼小憩。
佩璃将褪下的衣物在屏风上搭好,就到一边坐着等候吩咐了。
佩璃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意他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她清楚唐生对小姐的感情,更清楚自己与小姐之间永远无法抹除的差距,但越是这样,她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复杂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对秦安身怀愧疚和歉意却又无可奈何的嫉妒,又是一种明明存在在你的世界,却只能一生不被重视的卑微的喜欢。
唐生一泡就是两个时辰,佩璃看他睡得熟,不忍心叫醒,已经默默地向浴池内换过三次热水。
热水产生的雾气大,整个空间都像雾蒙蒙的仙境,透过朦胧的水汽,佩璃只能模糊看到唐生几缕长发被水打湿,沿着脖颈优美的线条,贴在胸膛上,微翘的睫毛上挂着两三点水珠,晶莹透亮。肩膀上肌理清晰,肌肉结实,皮肤白皙。和佩璃取走的那副画像一模一样,佩璃不止一次地在心底默默赞叹:唐大人果然同神仙一样好看。
佩璃看的入迷,以至于热水从木桶里洒出她也没察觉,只突然觉得脚踝传来一阵烧痛,才“啊”地一声喊出来。
这一声惊呼令唐生瞬间清醒,他迅速从浴池中坐起,带起的阵阵水花,溅到了地板上。
“什么人在偷看?”唐生警觉地问道。
佩璃快速移到屏风旁跪着请罪,道:“回大人,奴婢,奴婢伺候不周,还请大人责罚,奴婢真心没有偷看之意…”
这次唐生是真的生气了,他快速抓起搭在屏风上的长衣,背对着屏风,一个转身,快速地套上。湿润的发丝紧贴在面颊两侧,水珠从额头流到下巴,又顺着脖子流下去。
唐生皱起眉头,眯起双眼,咬住下嘴唇,两手拳头紧握,凶狠地看着跪在地上轻轻抽泣的佩璃。
看见佩璃的脚踝已经烫的红肿,唐生闭上眼狠狠地叹一口气,一字一字说:“去上药。”
说完便转身向内间走去,佩璃祈求到:“奴婢伺候大人…”
还没等佩璃说完,唐生背对着她一挥手,强忍着怒火说:“出去!”
佩璃瘫坐在地上,惊慌地喘着气,低头看着一地狼藉:打翻的水壶,掉落的衣物,一地的水渍。还有阵阵传来的烧痛,她分不清是疼痛还是惊吓,眼泪不由自主地吧嗒吧嗒往下落,与地上的水渍融为一体,终于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