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回到县城，田春带着楼丽往连姐家去了。
我与干柴一起去文庙旁的米烂店吃米粉，算是把晚餐应付过去了。
回到学校宿舍，匆匆捡起书本往课室晚修。今晚巡教的语文科孔老师。她走来走去，随时解答学生的问题。一些女生喜欢请教她。
突然坐在我前排的女生突然转过脸来对干柴厉言道：你老是戳人干什么？
我和干柴愕然。
女生一团怒气写在脸上，真让人错愕。干柴和我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孔老师走过来，对女生说：严冬，怎么回事？
严冬指着我俩道：他们老是抖动课桌，又用笔尖戳人。
孔老师恶狠狠地盯着我们，道：你们不学好，来学校作什么？
我心想老师明显偏袒女生，争辩没有用。
干柴不服气道：你搞清楚再说好不好。
孔老师指着干柴厉声道：你还敢抵赖，你看看严冬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全是墨点。
顺着老师的手势，我看到严冬身上的白衬衣染了一片黑墨点。干柴一看也傻眼了，只好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孔老师又道：你们补习班的同学，多是从农村来的，家庭条件不太好，更应该奋发攻读，争取考上学校，也好让父母解脱。
孔老师走到讲台，环视课室，朗声道：轮不到我来教训你们，因为我不是班主任。但有时候为你们着急，看不下去了，不免讲两句。这个班的学生，补习二、三年的同学居多，农村的孩子居多，不交学费的居多。校长、班主任和老师知道谁不交学费，但学校不认真进行清理，是因为高考对农村的孩子太重要了，不忍心把你们赶回家。
干柴此时气的脸青一片紫一片。他小声对我说，这小娼妇以后让她好看。
孔老师又大声道：在一个班级，都是同学，没有什么过节，凡事应该互相关心，遇到问题应该主动提出，商量着解决，万不能恶言相向，搞到两败俱伤。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干柴站立起来，走到严冬前面道：小娼妇以后小心点。说着气呼呼地往外走。我快步跟了出去，鲜鲛、铁锹、石板也跟随而至。大家都为什么干柴不平。
我道：严冬耍小姐脾气是不对，但也怪干柴，喜欢动来动去，影响别人。
吃过午饭，回到宿舍，干柴还为昨晚的事郁闷。
干柴对我道：下午上课我让那小娼妇好看。
我道：你就别闹了。用点力在学习上吧。不要分心。
干柴道：我不咽这口气，要让她好看。
我道：农家子弟，争这点闲气做什么。
干柴道：什么闲气！她分明是看不起人，故意让我们出洋相。
下午上课前，干柴早早就进了课室。
干柴好像吃了兴奋剂，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他把书包放在课桌上，从中掏出一瓶红墨水，在我眼前晃动道：你看，我送给她，哈哈。
我道：好啊，赔礼道歉，言归于好，才是好同学。
干柴诡异笑道：等着瞧。
干柴竟然把墨水倒在布块上，然后沾染在课桌背沿上。我这才看明白干柴的用意，转喜为忧。
补习班人多，课堂不大，课桌摆着很挤，免不了磕磕碰碰。严冬使了性子交恶，让干柴起了报复的心。果然，严冬听课时身体不经意地往后倾，擦着后排课桌背沿，一节课下来，严冬背上了一片红墨汁，奇怪的是她竟毫不察觉。干柴指指点点，并不把注意力放在听课上。杨老师讲时事政治，并不注意这些细节。
我真为干柴捏一把汗。因上课中，老师巨眼环顾，大耳顺听，我不敢言语行动，只悄悄踩住他的脚，企盼他收手免得惹祸。严冬还时不时抬头听讲，侧身后靠，衣服浸着红墨，像一滩血渍。坐在后排的同学咯咯地笑，被老师发现。
杨老师说：李大威同学，你笑什么。
李大威立即起立道：报告杨老师，我是无意笑的。
杨老师平时风趣幽默，对学生较少训斥。听见同学这样回答，他便道：是无聊的笑。身在课堂心在飞，想着金榜有名洞房有烛吹。逗得大家乐得笑哈哈。大家都下意识地转头看李大威同学的窘态。严冬和同桌同学阿朵都回过时，发现干柴表情怪异。
阿朵发现了严冬背上衣服异状，道：冬冬怎么流血了？
严冬反手一摸，惊叫一声：哎哟！
看到干柴吃吃地笑，严冬大叫一声：流氓！
全课堂的人一下安静下来。
严冬又道：杨老师，有人耍流氓。
杨老师望着我们走来。
严冬指着干柴道：他是坏流氓！
干柴一下被吓得面如死灰，不知如何是好。
杨老师倒是慢条斯理道：谁耍流氓，自己戴个高帽游课堂一圈，算是惩戒。
干柴耷拉着脑袋，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见杨老师用手指自己，干柴急忙分辨道：我没有动她，别赖我。
严冬道：他故意整人。
杨老师弯下腰，仔细观察桌背，然后对干柴说：你用红墨水沾在哪？
干柴怯懦地点点头。
杨老师又看看严冬，笑道：你也不要全怪他，你靠背触动别人了，咎由自取。
严冬一听，脸色顿变黑紫，花容失色，对老师道：我冤枉?突然泪水溢出眼眶。
干柴听了老师的话，才敢抬起头来，见严冬大哭，不知如何是好。
杨老师道：你的歪点子不错，以后考到国防大学，为国家边界谈判出力，一定出奇制胜。
严冬突然冲着杨老师喊道：你偏心?说着收拾书包冲出课室。
我见此，不免起恻隐之心，反感觉干柴无理取闹。
杨老师见此情景，摇了摇头道：太娇贵了。
杨老师又对阿朵说：你出去劝她一下吧。
阿朵应允一声，同时马上起身疾步走出课室。
杨老师回到讲台，说：政治课比较抽象枯燥，同学们不太喜欢听。但在我看来，政治课除高考事外，是与大家生活密切关联、最实用的学问，让人学会思考，明白事理，同学们小，喜欢意志用事，其实宽容是最好的处世方法。
阿朵回到课室，对杨老师小声说道：我劝了，她不肯回来，骑车单走了。
杨老师示意阿朵回到座位，又道：同学是一种人生缘，能善待的，都可以享用无穷。鲁迅说过，种牡丹者得花，种蒺藜者得刺。现在你们不以为然，以后会明白的。
我听着这番道理，心想，老师说的真好，与我胆小做人的方法不谋而合。
干柴直钩钩地看着老师发呆，从他脸上的愧疚的表情看，他听出了点名堂。
杨老师道：心有多宽，路就有多远。做错事的同学，最好解决办法是，主动道歉，请求别人谅解。少年人喜欢多事，但千万别好狠斗勇，作奸犯科，让父母蒙羞。
整个课室鸦雀无声，同学们听得十分入迷。我心花怒放，感激地望着老师。
下课后，鲜鲛、铁锹等几个镇中上来的同学都围拢过来，安慰干柴。鲜鲛道：那天晚上看见严冬那样子就很不爽，整她一下，让她好好想两天。
铁锹道：干柴玩的过火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干柴道：我本想惩罚她一下，没有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我道：吃后悔药也没有用。就按杨老师说的，向她诚恳道歉吧。
道歉或不道歉？干柴着实很纠结。本来是严冬惹事的，她是自作自受。但杨老师说的对，认错，是放下背上的沉重包袱的好办法。在镇中同学的开导下，干柴终于想通了，下决心向严冬道歉认错。干柴与我最早来到课室。前排的女同学阿朵不久也到了。但直到早读时间到了，也没有见到严冬到。干柴心事重重了。
我对干柴道：有了这份忏悔的心就行了，别太纠结了。
干柴道：她不来学校，我倒害怕了，听说她爸是严酷，是我们的县官，很厉害的。
我道：你是学生，与官有什么关系？
干柴道：谁不怕官？与不与官斗，古来如此。
我道：别想这么多吧？他再有本事，也不能开除你的球籍，让你离开地球？
44
这一天，可怜的干柴没有等来严冬，这令他忐忑不安。下课后，我陪干柴找到阿朵，问明情况。
阿朵道：严冬很委屈，他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道：怎么说？
阿朵道：严冬父亲喊校长去训了一顿。校长又把杨老师训斥一顿，你干柴等着挨整吧，听说要开除人。
干柴听了，脸上表情痛苦难言。我却惊呆了。
镇中几个补习的同学一起排队打饭后，从西门出到街上，一会儿走到茉莉轩亭，边吃边议干柴的事，排解他的忧愁，出出一些主意。
铁锹道：找杨老师帮忙，他了解情况。
我道：杨老师为这件事被K，不大可能敢出头。
楼丽道：是不是让春姐找连姐想办法再说，不要让学校动议开除就好。
鲜鲛道：就按丽姐主意办吧。
干柴听了，心情略为放宽。他道：颖哥和丽姐帮我求春姐一下如何？
我道：都是同学，还分什么彼此，你自己与春姐说才是正理。
楼丽道：干柴就是应该自己说，我再替你求情，效果更好。
干柴道：春姐不在学校吃饭，不容易碰上。
楼丽道：懒人说懒话，她在别的班，课间休息找她不就行了？
我道：干柴被吓傻了。
课间休息，我陪着干柴下到三号楼课室，找到田春。
田春道：我已跟连姐说了，连姐也与校长联系了，应该有一些缓和。
干柴道：我最担心的是学校开除，其他处罚无所谓。
田春道：干柴这样傻事害人害己。
干柴道：她做了初一，我回十五，谁想到会有这种后果？
我道：干柴老是意气用事，以后不改还要吃亏。
回到课室，见到班主任肖老师到讲台上。他道：班上发生的学生恶作剧事件，令学校很为难。学生将被自己鲁莽无知行为付出代价。杨老师因见事不明、处置不当，己责令降教，不再任教高三和高考补习班。肇事学生将被勒令退学。这件事让我很痛心。肖老师摇头道：教训要记住，逞一时之快虽能胜意，但后果不堪设想却悔恨终生。
课室一下沸腾起来，大家议论纷纷。我看着干柴眼角闪着眼花，心中不免悲伤。一切都因为无谓的争执，为出一口恶气而断送了前路，教训太深了。前排的严冬始终没有再露面，大概己下了逐客令，非要不再让杨老师、干柴踏进这个课室一步，她才回来吧。唉，小小女孩心邪思恶的程度，真令人难以置信。
肖老师还在演讲，我却胡思乱想，感觉事态比较严重，真替干柴着急。
肖老师道：学校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有些人得理不饶人。为息事宁人，只有牺牲学生了。我作为班主任，也想替学生辨诬，但我们近不到那么大的官，说不上话。说不上话，就没有办法挽回了。希望我们班的同学们牢记这个教训，别再轻举妄动，学会夹尾巴做人。
下了楼，在往宿舍走的路上，干柴突然转身对我怒吼道：你别装着可怜人的样子，我没有那么可怜，大不了不上学了，做什么事都好，只要不做亏心事，也没有什么丢人。
我道：别吼我，你自作自受，不会有谁可怜你。
干柴一把泪一把涕地道：别跟着我，我自己会走。去你的学校，去你的高考！老子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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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前排的女魔，自己怒不打一处来。就那么点事！因慑于其父的威势，学校臣服，学生遭殃。干柴本来己雄心勃勃地投入学习了，因无意的笔触而犯怒，致局面不可收拾，断送了一个立志攻书少年的梦想。我把桌子尽量地往后拉，躲开女魔严冬的纠缠。严冬也感觉到我的敌意，或因良心受到遣责，也老实了。
课间，田春、楼丽一同到课室来找我。说了几句话，鲜鲛等镇中的几个同学都围拢过来，大家关心田春的得到消息。
田春道：连姐一直与学校、教育局沟通。因针对此事的人来者不善，故有不顺。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过校长态度有些转变。
我道：我们这帮人，只靠连姐了，春姐最好回去多想点办法，让干柴能够继续复读。
周末，我们镇中补习的几个同学相邀去找田春。大家要拜访连姐，求她出面帮干柴一下。
连姐道：干柴得罪的人我们都得罪不起。我与教育局、学校领导这么熟悉，随便什么事都能够办到，但这件小事却不行，谁都不想因此丢了乌纱帽。
田春道：你找严酷直接说情不好吗？
连姐道：我了解他，没有用，他一贯骄硬。
连姐又道：这个事可能要等到下学期才好说。
我道：这么久，干柴学业都荒了，还能跟上吗？
连姐道：你们这些孩子，吃米还没到肚里，心能有什么好主意？我看在妹妹的面上，也看在你们从农村来没有任何依托的情份上，才那样用心竭力去疏通。
田春道：姐姐就是能人，没有办不成的事。
连姐道：没有这么牛。你们还小，不懂社会的复杂。老百姓要有老百姓的思想行为，不要轻易去惹事。干柴这件事，本来很简单，平时我一个电话可以让一个孩子到补习班，关系不说不硬。但这次不行，出头就得罪人，谁敢？校长更不敢。所以要找替罪羊。
田春道：姐姐说大道理我们也不懂，只告诉一声干柴的事还有余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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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
叶老师巡教，见我一个人坐，便在我旁边坐下，看我运算数学。数学本是我的强科，基础较好，叶老师又十分精于引导，课堂练习、作业的解题已经没有难题了。她特意为我设计更难解的运算题目，让我加深对公式、定理的理解和运用。
叶老师道：熟能生巧，数学学习的融会贯通全在于此。
我对叶老师道：老师说的很对。我这段时间经常做习题，思路开阔很多，已经不像高考时的塞滞，明明懂做，但下笔时却无从下手。
叶老师道：这就是了。强调运算的作用，就在于熟悉解题的套路。我
道：数学的习题不论多难，我都能够解了。
叶老师道：我每天会给你一些题型，让你练习，高考题型不出其右。
前排的阿朵转头过来，道：叶老师，请教一下好吗？
叶老师马上起身走到她旁边。我看着老师，欣佩之情由然而生，当学生的遇到像叶老师、肖老师这样勤奋耕耘、方法上佳的老师，真是三生有幸。叶老师指点阿朵解题后，说道：你以后有问题可以请颖同学帮忙。阿朵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叶老师道：难不倒他。
老师走后，阿朵小声问我：你得到老师的赞许，说明已不简单了，以后要你指教，请不要推脱。
我道：可不敢。
严冬转过头道：我有问题能不能请教你？
我不应。严冬并不懂味，又道：不要谦虚嘛。
我也懒得理她，继续做习题。严冬见我如此，尴尬得一时语塞。
阿朵道：老师说了，我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