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一踏出卧室门,呆住了。
一位女子幽幽地徘徊在客厅里,面无表情,目光凄迷,象要穿透这间屋子,穿透到遥远之不可及的世界。一身幽红的微微泛着暗光的旗袍,两片斜十字领边从脖子一直交叉到双腋下,幽黄的条带,中间一些说不上的纹落。女子光亮,乌黑的髻上赫然别着一枝钗。那根钗缀着一串白色的小珠子,随着女子的走动,在她的发髻边缓缓地晃着。
浴室门边上,裹着浴衣的吕素素呆若木鸡,痴痴地看着踱步着的女子。
李源揉了揉眼晴,定了定睛,分明是渺淼吗?她什么时侯回来的?怎么会打扮成这种古怪的样子?
“渺淼,渺淼,你在干嘛?”李源似乎壮了壮胆子问。
脚步停下来了,那女子把目光慢慢收拢,低头迷茫了一会儿,眼睛亮了起来,看看周围,又看看素素和李源,笑了“哦,你们看,我都忘告诉你们了,今天我得了个宝”
文渺淼是位非常漂亮的女子,皮肤白晳,却是缺乏血色的那种。她喜欢独自待着,爱幻想。虽然是地道的北方人,但谁见了都觉得她是标准的江南水乡的女子。灵秀而且心思细密。
渺淼笑了笑后,从她梳着的古怪髻上缓缓拔下那枝钗。
能活动了的吕素素和李源都凑近来。
那是一枝蕴含着氤氲之色的古凤钗,没有一丝一豪的损坏,经过这么多年,色泽依然如初,钗体是用粗细不同的金丝编结缠焊而成,极纤巧,两股钗身,钗首一端各缀有一只凤,玉雕刻镶成,好象是和田羊脂玉,色泽凝重,凤作举首振翅翘尾姿势,一俯一仰,形体很英俊,极为生动。钗脚切面为扁形,上宽下狭,边上缀着十几颗小白珍珠窜。背款为一溜小小的类似篆的字,可又不象是篆。大概标的是年代与制作日期吧。
也许是黄昏的原故,屋内的灯也显得有些昏暗了。这种暧昧的光线下,那枝玲珑的玉凤钗散发出几分使人压抑的窒息,李源使劲咽了口唾沫。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
吕素素用莫名的略微的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渺淼处接过这枝古物,慢慢触摸着它,又掂了掂,压手,不轻。
“别动,你会弄脏它的”
文渺淼猝然出手,神经质地把她的宝贝夺回,她的眼晴里又蒙上了一层水样的薄雾,神情变得忧郁起来。盯着玉钗,沉沉地说:“让我告诉你们吧,我是怎么得到它的”
文渺淼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这天,记者小王想让她帮个忙,去郊区采访一位农民企业家。路途有点远,想让渺淼陪同。文渺淼敌不过她的死缠烂磨,把手头的事归整了归整,随她一起出发了。
到了目的地,采访对象的事迹让小王兴奋不已,好久没碰到过这样有意义的事了。
下午,文渺淼要回去,小王正在兴头上,加上那位被采访者一家人的浓情款待与挽留,小王决定要留宿下来,明天接着干。渺淼很气恼,有点上当的感觉,她死活要回来,不管小王如何劝说。
路上,那辆破旧不堪的私人大巴一路抛了几次锚,象头快要断气的老骆驼。
最后一次又熄了火,司机嘴里嘟囔着脏话下车查看,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对着前胎一通乱踹。
他气急败坏地对着肥胖的女售票员喊:“让他们全下来,等下辆吧,给他们退票,他爷爷的,明年老子赚了,就把这堆破铁扔了”
汽车和车主都耍上了脾气,倒霉的的只有乘客了,大家只好中途下车。有人说前边不远就是一个小镇,有的人站在路边,等侯下一班车。渺淼想,不知下一班车啥时侯来。不如走到镇上,那里回城里的车也多,更稳妥。再说了,常常办公室里坐着,骨头都发酥了,走走真是件惬意的事。
渺淼一个人走在这半公路化的乡间小道上,有种冲出樊笼的感觉,鼻子里充斥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
走了一阵子,也没见到后面来车。她正暗自庆自已的明智。一条大黄狗狂叫着一路黄尘奔向她,快到她跟前时却猛然停下,“汪汪”的叫声慢了些,边冲她叫着,边回头,象是有什么事。渺淼大着胆子向前挪了几步,果然,这条狗向后退了几步,她停下来,它也停住,眼晴望着她。渺淼继续往前,狗接着在前面带路似的小跑着,还不时回头张望她。渺淼好奇,顺着狗的方向走下去。
狗就这样把渺淼带到一个地方,前面半截子土墙下,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那儿,旁边立着一根木棍子。走近一看,是个盲人,眼晴可怕地深陷着,消瘦的脸颊蒙着厚厚一层垢。
“大黄,听话”
老人转动着头,在空气里嗅着,突然面向渺淼“有人啦?大黄?”
渺淼清了清嗓子“这是您的狗吗?它把我领到这儿的”
大黄摇着尾巴乖乖走到老人身边,蹲下来,用爪子和嘴直撕扯老人的一个破包裹。
“大黄,你知道主人来啦?”
老人对狗自言自语着,摸索着从狗爪子下揪出这个破包裹,抖抖索索打开,里面一个金丝线锦袋。
那双松驰眼皮覆盖着的深窝象眨眼似的蠕动着,对着渺淼“您想看看这个吗”
渺淼略微犹豫了会儿,上到断墙下,蹲下看老人手里托着的锦袋,上面用金丝线织着各种花纹,表面的绿松石,鸡血石叠成鸟形和花饰。渺淼虽然对古物不了解,但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件普通的物件,她不解。
“您看看,里面的东西,看好了出个价吧”
老人抖索着打开锦袋的绳子,从里面缓缓掏出一件东西。
就是这枝玉凤钗,渺淼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饰品,当她第一眼看到它的时侯,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喉咙突然窒息般地紧缩着,她怔住了。
一瞬间,仿佛一股酸楚而彻骨的感觉从骨头里涌出,击得她整个人都不知所措。她轻轻拿起它。
“看中了吗”
老人的声音从种莫名的感觉中把渺淼拉回,她这才明白老人的话。
身上所有的钱总共是500多元,她默不作声,又把手表退下来,递给老人“我只有这么多,500多元,您能把它给我吗?”
“不行的话,我可以回去再拿..”没等渺淼说完,老人接过她的钱“够了,它找到主人了”
说完,没再看她,整整包裹,拿起木棍“大黄,好大黄,我们走!”站起来,蹒跚着向另一头走去..
一路上,渺淼恍恍惚惚,她太喜欢它了,说不清楚,为何看到它,就象拾回了丢了几百年的魂一样。它给她的不是兴奋,而是酸痛,弥漫到每个细胞深处的酸痛。
她在李源之前就回到家了。
吕素素直楞楞地盯着渺淼的嘴巴,渺淼说完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再说话。
一种吱吱呀呀的音乐缓缓飘来,不得不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李源明白,这就是惊醒她的那种怪异的声音。
“这是什么?”
“我从网上下载的一首古曲,叫《玲珑》,很好听”渺淼心不在焉道。
“关掉成吗?听着心里很不舒服”
不知是古筝还是别的什么丝竹乐器,却是一种从来没听过的乐奏,象哭诉又象倾倒幽怨,说不上来的感觉,一个非常原声的女子,唱些听不懂的语言,尖细平板而刺人心弦。咿呀的怪调抓得你心一层一层的起皮。
李源实在不能忍受了“渺淼去关掉好吗?真的很不适应,我们吃饭吧,啊?”
文渺淼缓缓地扭动着腰身,走进她的房间。
那种怪怪的调子嘎然散去,客厅的两位适才长嘘一口气。
“源源,你说渺淼那东西会是假的吗”
“看着不像,总觉得这个东西来路不明,渺淼应该不会骗咱,嗯~~会不会是坟墓里来的东西呢?”
李源和素素边准备电火锅,边小声地交谈着,屋内的渺淼没在出来。
“说不好,可是,如果是坟墓里来的,那个锦袋又如何解释呢?那么完整,不象是出土的东西..。难道是谁家的传家宝?”
“传家宝能轻易给人吗,哦,会不会是被盗啦,流落在外了?”
“别瞎猜了,管它呢,吃饭吧”
“源源,你不觉得渺渺好象很怪,怎么整了那么个头,还穿了件怪怪的旗袍,以前咋没见她穿过?还有那个音..。”
吕素素还想说,被李源掐了一下。
“渺淼,咱吃饭吧”
听李源一说,素素回过头,见渺淼淼淼婷婷走出来,头上赫然又别上了那枝玉凤钗,她化了装,嘴化成了那种小小的,红红的,只有在电视剧中才见过的清代宫中女子的艳装。吕素素不由得心中一颤。
渺淼变了个人,吃相很斯文。她虽然很苗条,但饭量却一点也不小。今天却不同,只吃点青菜,然后冲她俩笑笑,什么也没说,转身缓缓地朝屋里走去。
桌边的俩位面面相觑,继续吃她们的,可这会儿谁也没心思再谈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