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说中的云中岛是个武林圣地,泽漆口中的云中岛是个温暖的家,而云江浔口中的云中岛则更像是个邪教。
而红尘进入云中岛的刹那觉得,这里是个世外桃源。
淙淙的河水,葱翠的青草地,轻盈的垂柳,方格般的田园,墙角的花猫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小木屋门前的村民闲话着桑麻……
这里的人看起来很幸福,也很善良。护卫队进岛的时候,不少村民都伸着脖子瞧,等看到红尘的时候,都微笑起来,很高兴的拿来家里的水果送给她。这让红尘有些诧异,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她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们的好意。
“收下吧,他们会高兴的。”云冰沼说道。
红尘一边道谢一边收下那些礼物,最后实在拿不了了,只好让护卫队帮忙。最后,走过那个村庄,每个人手中都抱着满满一大筐水果。
“他们很喜欢你。”云冰沼对红尘说,“进入云中岛的女子中,你收到的礼物可是最多的。”
“还有其他人来这里?”红尘诧异——云中岛不是禁止外人进入的吗?怎么会这么热情好客?
“不是。”云冰沼摇头,“独自前来的,你是第一个。以前都是历代国主从中原带回来的女子。”
红尘点头——原来如此。
浅浅的河水从西往东流淌,将云中岛分为南北两部分,南边是村民居住的地方,北边是农田。顺着溪水往西走,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国主城。
红尘站在国主城门口,抬眼看向那繁华之后的雪山,还有雪山之上那座精巧的望西楼。那雪山很高,很陡,笔直笔直的崖壁,冰雕一般,清冷而遥远,如同寒夜高悬的残月。
进入国主城,云冰沼遣散了护卫队,带着红尘往里走。
“那边有一个很大的温泉。”云冰沼指着河水尽头处一座巨大的宫殿说道,“这条温阳河里的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云冰沼带红尘国主城的北方走去,说道:“泽漆在藏书阁,就是最北边那座阁楼。那里是整个云中岛温泉最少的地带,温度比较低。”
“进去吧。”云冰沼站在藏书阁门口,对红尘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云冰沼。”红尘叫住转身欲走的云冰沼,“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云冰沼点头,笑道:“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是泽漆让你去阻止我的吗?”
云冰沼点头,“他告诉我说可能会有一个红衣女子会来找他,不过,你来的时间倒是比他预料的要早得多。”
“那么,也是他让你告诉我说,他没有回来过?”红尘握剑的手指有些发白。
云冰沼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神情——紧张、担心,还有一点愤怒。他淡淡的笑了,转身走了——“红尘,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红尘深吸一口气,登上高高的前阶,站在那厚重的木门前。她抬眼看上方的雕花门楣,似乎是在犹豫到底是该敲门还是该直接推门而入,又似乎是在想见到泽漆之后的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她是该生气呢,还是该生气呢?
“咯吱——”
这扇门似乎很少打开,转轴发出的声音有些大。
“哥,饭菜放在桌子上,我等会儿吃。”
红尘刚踏入门槛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这里到处都是高高的书架,一排一排的,很整齐。在门口的左手边有一个书桌,桌子上散乱的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还有一份饭菜——已经冷掉了。
红尘循着声音往书架走去,走过七排书架之后,她停住了,定定的看着过道里——
地面上散乱的书册随意的摊开,而在那书堆之中,一个蓝衣男子靠着书架盘腿而坐,正低着头,认真的翻看着摊在腿上的书册。听见脚步声走进,那人似乎有些烦乱,一边翻书一边皱眉说道:“我现在不饿,等看完这一册就去吃。”
“泽漆。”
听见这个声音,泽漆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住了,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似乎凝滞了。
“吸气!你个笨蛋!”红尘见他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不由骂道。
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红尘剑,脸上的表情却是淡然,嘴角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泽漆重重的喘着气,肩头耸动着。
她似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泽漆听了这话猛地一抬头,却只看到红尘离开时飘飞的衣摆。他的胸口随着深重的呼吸起伏,手指颤抖得连书都拿不住,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懊恼与担忧——
虽然她极力控制着,但是他还是听出了她说那句话时语气中的哽咽。
“红红!”他大叫着往前扑过去想要抓住那消失的衣角,却扑倒在书堆里将一地的书册弄得更加乱七八糟。
“红红!”他扶着书架站起来,踩着满地的狼藉跌跌撞撞的追过去,却在转角的时候重重的撞到书架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
尘起飞扬,成排的书架如同叠罗汉般的倒地,书册散乱得满地都是——整个阁楼都被这巨大的动静震得晃了晃。
站在书桌旁的红尘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抬头,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面。
“咳咳咳——”
泽漆从书架和书堆中抬起头来,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然而,在尘埃落定之中看到那红色的身影之时,他笑了——幸好,她还在。
红尘走过来,蹲下来看他,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受伤了吗?”
泽漆扑过去一把抱住她,把她紧紧的贴向自己的胸口。
红尘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僵硬着有些不知所措,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红尘放松下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眼看他,说:“为什么要道歉?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听这句话。”
他离开那夜,在乾清宫,他也是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从什么开始的呢?他似乎总是在道歉,可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红尘看着他消瘦的脸颊,眼底是厚重的黑眼圈,眉间紧紧的皱成一个“川”字,她不由伸手,拂过他的脸颊,指间停在他的眉心,轻轻的按下去。
“红红。”泽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眉间的褶皱渐渐散开,他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微扬起,“我很想你。”
红尘愣了,眨眼,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然后,两颊爬上两坨红晕。她皱眉,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泽漆握得更紧。他将她拉入怀中,轻轻的拥住她,说:“我很想你,每天都想,每时每刻都想,想要回中原去见你,想要看到你对我笑,对我发脾气,想要像现在这样好好地抱着你。”他低头看她将脑袋抵在他的心口,在她耳边轻笑:“你呢?有没有一点想我?”
红尘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他两侧的衣服,耳朵在温热的气息下红如宝石。
“嗯?”泽漆等不到回答,低头想要看她的脸。红尘将脸埋在他怀里不敢看他,抵在心口的脑袋却是轻轻的点了一下。
泽漆理了理她耳边的鬓发,抱着她,“不生气了?”
她松开手中的衣角,将手伸到他背后回抱着他,在他怀里轻轻地摇头,嘴上却说道:“气的。”
其实,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早就忘了生气,剩下的只有心疼——
他瘦了那么多。
“为什么不吃饭?为什么不好好的照顾自己?”闷声闷气的声音,不是责怪,只有担忧。
泽漆笑了,“吃,马上就吃。哎——”
泽漆放开她,想要站起来,却又跌坐下来,抱着左脚可怜兮兮的看她:“疼,好像断了。”
红尘见他又像以前一样耍无赖,伸手捏了捏他的脚踝,听见他咝咝的吸气,无奈道:“只是稍微扭到了而已,揉一揉就好了。”
“你帮我揉。”
“你才是大夫。”
“我是伤患。”
红尘帮他把鞋子脱了,让他把脚搁在她的膝上,退下半截袜子,见到脚踝处的红肿时微微皱眉,从怀里取出一盒药膏,指间挑起红色的膏药,在那红肿的地方轻轻按揉。
“那是我去年送你?怎么从来好像从来没用过?”泽漆问道。
“不是,是七年前的那盒。”红尘抬眼,见他惊愕的目光,笑了笑,“我又不像某人,好好的平地上也能扭伤脚。”
泽漆笑了,伸手轻轻拂过她的眉头,“终于笑了——笑得时候不要皱眉头。”
虽是七年前的药,效果却还是很好,红肿很快就消退了。红尘帮他穿好鞋袜,说:“好了,站起来走走。”
泽漆站起来扭了扭脚踝,笑着点头:“嗯,不疼了。”
红尘拉他到书桌前坐下,用内力将桌子上的饭菜一一弄热,让他吃饭。
“红红,你也没吃吧?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泽漆端着冒着热气的白粥对红尘说道。
红尘看了看屋子里满地的狼藉,说:“你吃。我把这书架整整。”
“没事的。”泽漆说道,“吃完了我们一起收拾。”
“你能搬起那些书架吗?”红尘一脸怀疑的看着他——原本就够瘦的了,如今更是皮包骨,哪有力气?
泽漆放下白粥,看红尘,说:“搬不动书架我捡书总可以吧?红红,陪我吃饭,不让我也不吃了。”
“泽漆,你是小孩子吗?”红尘虽这么说着,却还是搬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
“我想看着你吃么。”泽漆说着将白粥递到她面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