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南宫家的事情，红尘他们今日必须离开——今日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而今夜将会是南宫越蛊毒发作的时间。
雪残说要去看看哥哥，花零跟着一起去了。瑾姨身体刚好，就在客厅后面的小榻上休息。红尘说想去参观参观剑庐，泽漆难得的没有跟去，倒是让众人有些诧异。
在前院转了几圈之后，泽漆终究还是迈开步子，往欧驭球的住处走去。刚到后院，他却发现，在欧驭球卧室的门口站了一个人——红尘。
原来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都想要找欧驭球问些事情，却不想让对方知道。稍微想一想，泽漆就明白红尘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之所以想避开他，也只是害羞而已。只是，他要问的事情，真的不想让红尘知道。
红尘站在门口的一棵大树下，抬头看从树叶缝隙中落下的光斑，一动不动的，似乎是被那破碎的阳光给吸引了。但是泽漆知道，她只是在发呆——她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喜欢发呆。
泽漆看了她半刻钟之后，忍不住叹气，走过去拍她的肩，顺手捏了捏她的脖子，“红红。”
红尘转头看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他捏得她有些痒。
“脖子不酸啊？”泽漆笑着轻弹她的额头，“进去吧，我跟你一起。”
“快走吧，欧前辈说不定正等着你呢。”泽漆拉着红尘往欧驭球的卧室走去，“呆会儿被雪残撞见了可不好。”
泽漆和红尘刚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就打开了。欧驭球站在门的那一边笑着看两人：“站了那么久了，再不进来老头子可就真的睡了。”
泽漆笑着看红尘——你看，我就说他等着你呢。
两人进门，欧驭球招呼两人在漆木桌旁坐下。那张桌子上有一个红色的漆木盒子，显然刚刚欧驭球在房间里摆弄过。
欧驭球见红尘有些局促，以为她有些紧张，笑了笑，问道：“小丫头，还记得我吗？”
“记得的。”红尘点头，看了眼手中的红尘剑，“多谢。”
“能让我看看吗？”欧驭球看着那把剑问道。
红尘把剑递到他面前。
欧驭球伸手接剑，摸了摸剑柄上的那颗红宝石，然后起身，“锵”的一声拔剑出鞘，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嘴角流露出笑容。把剑还给红尘，他问道：“想知道这把剑是怎么来的吗？”
红尘点头。
欧驭球坐下来，见泽漆给他倒上了一杯茶，对他笑了笑，微抿一口，说道：“我这辈子，铸造了无数把剑，其中有三把剑，都跟青空有关。青空、白牙、红尘，这三把剑，铸剑的材料都是青空寻得的，包括这剑柄上的宝石。十五年前，也就是大昭王朝刚刚成立的时候吧，青空突然来找我，让我打造一把名为红尘的剑。当时我还以为他要重出江湖了，没曾想等到宝剑出炉的时候，他领了个小女孩来。当时我是有些诧异的，不过，我一向相信青空的眼光，他为剑挑的主人，总是不会错的。”
红尘低头不语，眉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这个世界上，知道他是青空的弟子的人不多。而那些人中，熟悉青空的人，就只有欧驭球一个。在来这里之前，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很多事情想要去求证。可是，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胆怯——她害怕听到答案。如果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呢？可是，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究竟是什么。
泽漆看红尘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一直以来，你想要的，不就是一个真相吗？”
红尘怔了会儿，笑了。是的，不管结果如何，她一直寻找的，不过就是一个真相而已。当年的跟师父的那场比武，师父给她的那一掌，师父最后的那个微笑，一直以来都是她最大的心结。不管那个答案多么糟糕，她只想要一个真相，然后，跟过去做一个了结。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她以为她很潇洒。可是，她却一直都在找借口。说什么帮李澜找妹妹，说什么青空剑上有青空的线索，说什么名剑山庄的欧老夫子能看到剑客的命运……其实，她只是在逃避而已。其实，她想要知道的，从来都只有一点而已。
原来，她并不像她想得那么坦诚。
“我可以叫您世伯吗？”红尘的眉头舒展，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欧驭球笑着点头，“好，本就该这么叫。”
“欧世伯，”红尘将手中的剑放在桌上，认真的看着他，“我想知道关于我师父的事情。”
“原本，我答应了别人绝对不说的。”欧驭球有些狭促的对红尘笑笑，眨着眼睛颇有些老顽童的气质，“不过，看了这把剑之后，我就决定告诉你了——难得有个机会气气他，我也很期待看他跳脚的样子。”
红尘和泽漆都忍俊不禁，也不知道是因为欧驭球难得顽皮的模样，还是因为想到了青空上火的模样。
“白牙应该也在你这里吧？”欧驭球收起了玩笑，问红尘。
红尘点头，从绑腿处取出那把短剑——白牙。自从雪残把她交给她之后，她曾无数次端详说这柄跟青空同源的剑，想要找到它跟青空的相似的地方，可是，她找不到。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欧驭球拿起那把白牙剑，说道，“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在跟你打那一场之前，青空就已经身受重伤。”
红尘听了这个答案却是摇了摇头，“不对。”
“丫头，我绝对不会看错。”欧驭球对红尘的质疑有些不满。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红尘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的。若是他没有受伤，我又怎么能伤到他？我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他要死在我的剑下？为什么教了我功夫之后又全部都拿回去？为什么他能在给我一掌的时候笑得那么……温柔？”
红尘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双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欧驭球，语气中的控诉似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困惑与委屈都发泄出来。
欧驭球有些不忍，别过红尘的视线，轻轻的说：“或许，他觉得那是他欠你的。”
“你也不能告诉我答案吗？”红尘收起那把红尘剑，站了起来——她必须离开这里，否则，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丫头！”欧驭球看着红尘的背影，想到之前在那把红尘剑上看到的那些过往，忍不住初验叫出她，“八年前，他来找过我。最后一次见面，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请求我帮忙照看他的徒弟。他从来都是骄傲的，那是他唯一一次求人。”
红尘没有转身，只是稍微顿了顿脚步就有些慌张的离开了——她没有在人前流泪的习惯。
八年了，她一直在寻找那个答案。其实，她想要确认的，不过是他对她的感情。五岁的时候，她就失去了一切，是他陪着她长大，教她识字，教她武功——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虽然他嘴巴很坏，经常故意惹她生气，但是，对当年那个小女孩来说，他就是她世界里全部的温暖。
可是，最后，他也离开了——用一种最残酷的方式离开了。
她从来都没有恨过他。
她唯一在乎的，仅仅只是——他是不是真的爱过她。
红尘离开了，泽漆却留了下来。欧驭球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很担心红尘，很想要立马追过去，但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脚步。
“小伙子，有事找老头子帮忙？”欧驭球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欧世伯，”泽漆点点头，“我叫泽漆，你可以叫我小漆。”
欧驭球笑着点头，“看得出来，你很爱她。”
“是。”泽漆笑得温柔，“我们成亲了。”
“是吗？”欧驭球有些惊讶，“那你还在顾虑什么？”
泽漆怔了怔，没想到自己的心事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
“你好像对欧家的诅咒很在意。”欧驭球还记得，刚刚在客厅，泽漆问的问题都是关于诅咒的，“其实，关于欧家血脉里的天赋和诅咒的事情，我也不是太了解。欧家的祖先留给后人的东西并不多……”
“欧世伯，”泽漆似是下了决心般，看向欧驭球的眼睛问道，“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当年的西蜀王，姓什么？”
“水。”欧驭球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非常肯定的回答了他。
“确定吗？”
“不会错的。”欧驭球再次肯定。
是的，怎么会错呢？水姓原本就不是多么常见的姓氏。泽漆的神色有些黯然，向欧驭球道了谢，就准备离开了。
“小漆，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世伯想要告诉你，人这一辈子，想要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实在不容易。不管什么阻碍，都抵不过两颗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