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零几人在双星阁呆了两日,倒是把这栋阁楼收拾得不错,至少挺干净的,也有些人气了。雪残和李澜闲来无事的时候,还把阁楼东侧的菜园、西侧的花园给打理了一下,也不知道几个月之后那些种子会不会长大。
红尘和泽漆下来之后,没说几句话,花零就拉着泽漆去看瑾姨了,留下雪残和李澜给红尘将他们这段时间的经历。
雪残几句话就讲完了目前的局面,然后凑到红尘身边坐下,问道:“楼主,你跟泽漆先生吵架了?”
红尘听了想了想——算是吵架吗?好吧,她刚刚说话的声音是大了一点,可是,原本就是他无理取闹在先,她都解释清楚了,应该没事了才对吧?
“楼主,泽漆先生好像很伤心哦。”雪残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这红尘的头发,“看他那失落的样子,我跟花零都不忍心捉弄他了。”
红尘自然也感觉到了——在她说了那句话之后,泽漆的情绪反而更糟糕了。之前是生气,后来却是伤心。她有些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李公子,你不是说有话想问楼主吗?”雪残站起来,拍拍李澜的肩膀,对红尘说道,“我有些担心瑾姨,过去看看。”说着就对李澜使个眼色,离开了。
李澜有些不太理解雪残的意思——是让他安慰安慰她吗?
其实李澜误会了。雪残只是看他坐在那里有些局促,想起他之前说过有事想问问红尘,似乎还是不好跟他们讲的那种,所以才走开的。
“红尘姑娘……”李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并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感情方面的问题,他自己都不太了解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李公子,有什么事吗?”红尘想起来跟李澜的委托还没有完成,“关于青空剑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委托还是有效的。”
说到正事,红尘又恢复成了那个淡然如烟的楼主,李澜也正了正神色——他发现她似乎并不需要安慰,“我有些事想请教红尘姑娘。”
红尘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一个问题,青空前辈,还活着吗?”
红尘看了他一眼,说:“雪残应该告诉你了吧。欧家人的眼睛,向来都是极准确的。”
“雪残说她也不确定。”李澜说,“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
红尘淡淡的笑了笑,“我想,青空……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吧。”
的确,在二十年前,青空解散武林盟,隐退江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不再是青空。说起来,青空原本就只是一把剑的名字而已,那个人真正的名字,没有人知道。
“李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李澜回过神来,看到红尘那双干净清凌的眼睛,突然不想再绕圈子了,问道:“红尘姑娘,你原本的名字是不是赵听澜?”
静。
极静。
李澜觉得,空气都凝滞了。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在无意中屏住了呼吸。
“不是。”
温柔但是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寒冰。
李澜终于想起了呼吸。
然而,他发现,刚刚那个声音并不是红尘的——
一个蓝色身影走进来,拉起红尘,想要带她离开。
——云泽漆。
“如果是呢?”红尘却没有动,看向李澜,“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李澜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是的,他猜对了又怎样呢?
“李公子,你家里的人找来了,就在山下,若是你想回去了,就跟他们走吧。”红尘说着笑了笑,“过段时间,我们也会去金陵。委托的事,红尘楼已经收了委托费,自然会完成委托任务。”红尘说着起身,出去了。
泽漆也跟着出去了。从进来到离开,他没看李澜一眼,即使是在跟他说话的时候,看着的也是红尘。那眼神里溢出的温柔与疼惜,连李澜都感觉沉溺。
李澜看着那一蓝一红的背影,觉得,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他是不是该离开了呢?
听到她说她会去金陵,他本来应该高兴的。那是不是说明——她愿意回去了呢?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来找他的,却还是答应了委托,是不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回家了呢?回家——他真的能这么说吗?他希望那个地方会成为她的家,却不知道,那会不会是她所期待的那个家。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那些事情的呢?十五年前?那时她才五岁。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每个女儿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好人——
这么多年,她应该很难过吧。
还有阿泽……
他这个哥哥真是失职——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他这个做哥哥的,永远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红尘站在悬崖边,看着远方的流岚,看着流岚中的群峰。她什么都没有想,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些流岚,真是悠闲。
“红红。”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红尘转头,看见一脸紧张与担忧的泽漆,有些疑惑——他不生气了吗?为什么他总是露出这种神情呢?红尘不自觉的伸出手,学着他经常性的动作,揉他的眉心——他在皱眉的时候,褶皱在眉心,而她的,似乎是在眉头。她没有见过自己皱眉的模样,只记得每次他都是这样,用食指和中指揉自己的眉头……
他总说她经常皱眉,却不知道,他皱眉的时候,眉心的那道褶皱有多深。
“为什么承认?”泽漆抓住她的手,那样子似乎是在生气。
红尘眨眼,“我从来都没有刻意隐瞒。”
“因为听说皇后病了吗?”泽漆问道,“你要回去?去当你的公主?你不是说不管那些麻烦事了吗?”
红尘皱眉——泽漆抓得她手腕生疼,她动了动,想让他放手,可是他却抓得更紧了些。
“我不会放手的,即使是哥哥,是父母,也不行。”泽漆突然把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她,“红红,你答应过我的,等事情结束了,你就跟我回家的。”
“嗯。”红尘闷闷的说。
“那就不要去。”泽漆松开她,盯着她的眼睛。
“泽漆。”红尘舒了一口气,突然笑了,很浅很浅,淡的几乎看不见,却是发自心底的笑容,“我明白了。”
“嗯?”泽漆被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
红尘却笑得开心,像是解决了很大的难题。她抬眼看泽漆的眼睛,笑意浅浅,“我喜欢你,泽漆。”虽然已经是春天了,高空中的山风却依然很冷,但是红尘却没有感觉。或许也正是这阵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热度,她感觉其实说出这句话来也并不是那么难。是的,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生气,为什么会计较无言的事,为什么会为了一句称呼的事而伤心,为什么会不想自己承认她的身份,为什么不希望自己回到那个地方——不过是因为不安,因为不确定她的心意,因为担心她会就此离开,也是因为他太在乎自己。这是她的错——他对她一直都那么坦诚,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明确的回应过他。如果,这样能让他安心的话,为什么不说呢?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一阵山风吹过,似乎将那六个字打碎,吹散。泽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咚——咚——”的两声——在屋顶上看热闹的花零和雪残不小心踩碎了房顶的瓦砾。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泽漆眨眼。
“泽漆,你个笨蛋!”红尘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泽漆有些懵,看着她脸上的明朗的笑容,他想起刚刚花零跟他说的一段话——
“泽漆先生,我不得不说,有时候,你跟楼主还真的挺像的——两人都一样的笨。楼主的那句话,你为什么不能反过来理解呢?的确,她的泽哥哥是无可替代的,但是反过来呢?不也说明你是独特的吗?你就是你,不是谁的替代品。楼主不是因为你是‘泽哥哥’而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是泽漆——你知道能让楼主直呼其名的人有几个?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虽然很不甘心,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楼主很在乎你。”
泽漆笑了——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紧张,所有的害怕,都因为那一句话而消失了。
屋顶上,花零和雪残看着在底下旁若无人的拥抱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笑了。
“雪残,月缺刚刚来信了。”花零坐下来,托着下巴说,“楼主跟泽漆先生似乎已经成亲了。还有,月缺的蛊毒也是他解的。”
“楼主,其实比泽漆先生和她自己以为的,都要更加喜欢他吧。自从我跟她说泽漆先生似乎很伤心之后,她满心的都是在想这件事。”
“终于有件事能让她放在心上。有泽漆先生在的时候,楼主的表情都丰富些。”花零抬头看了看天,有些落寞的笑了笑,“以后,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花零……”雪残看着她欲言又止,终究只是笑着坐到她身边,看向底下气氛正好的两人,“毕竟另一边是家人,也难怪泽漆先生担心。不过,楼主真的很厉害,对不对?”
花零笑着点头,“不管是什么误会,不安或者担忧,那句话都是再好不过的定心丸。你说,楼主真的是公主?”
“谁知道呢?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嗯,不管怎么说,那都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花零说着指了指屋檐下的李澜,说,“这才是我们该处理好的事。红尘楼可还从来都没有半途而废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