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升之时,武当山的一条隐秘的小道上,一行人慢慢悠悠的晃荡着。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青袍老者,怀里抱着一个酒坛,脸上有几分红晕;中间的是一个少年,抱着一把剑,颇有些嫌恶的斜眼看前面的酒鬼;最后是一个大和尚,低头嘀嘀咕咕的碎碎念。
这三人正是今日下午跟红尘分开的乘云、清远,还有洛桑。
洛桑很郁闷——这两个人真的是武林至尊级别的存在么?太不靠谱了。
乘云就是个老小孩人来疯,还是个吃货加酒鬼,喜欢逗小孩,逗小动物,尤其喜欢逗清远。清远倒是个老实的,可就是有些楞有些呆,原本是个正正经经的得道高僧,被乘云逗一逗激一激,就不记得佛祖不记得戒律了,完了又向阿弥陀佛的向佛祖请罪。
洛桑叹了一口气,也开始碎碎念,跟后面的清远一起跟唱二重奏似的。
后面的清远听见洛桑碎碎念还有些奇怪,仔细一听,却听他背了几句昆仑心法口诀,完了就开始自言自语,自个儿跟自个儿讨论天气好不好,晚饭好不好吃之类的话题。清远心下一惊,这孩子莫不是有病?
“小桑子,嘀嘀咕咕的念什么呢?”前面的乘云倒是问了起来。
“今天没说够五百句话,得补上。”洛桑说。
“哦?这倒新奇,你师父规定的?”乘云问道。
“嗯。”洛桑点头,“我以前不爱说话,师父规定我每天都必须说五百句话,少一句就要挨板子的。”
“天玑子也是个怪的,话少点也没什么。”清远听着皱了皱眉。
“不是的。”洛桑听人说他师父的不是,还有些生气,“我是被狼群养大的,嘴笨,师父是怕我日后下山吃亏。”
“你倒是个孝顺的,天玑子有你这个徒弟算是赚了。”乘云笑道,然后抬眼看了看前方,停步,“到了。”
洛桑听言抬头,只见丛林掩映之中有一座巨大的宫殿,叠梁交脊,凌空飞檐,很是壮阔。只是,这宫殿黒瓦黛漆的,在夜色下显得灰蒙蒙的,似乎很是神秘。门口有左边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根巨大的铁杵,右边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书“纯阳宫”三字。
“这里便是纯阳宫,也叫磨针井,是武当年轻一代弟子修炼的地方。”乘云低头看了看洛桑,指着那紧闭的大门,说,“今晚进去,三天后出来。”
洛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清远可是惊了。这纯阳宫里面有三殿九门十八井三十六亭,每道关卡都有一个守关人,是武当弟子练功的地方。那些守关人可不是一般弟子,那都是每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一心求道,不问红尘。
整个武当山能通过这层层试炼的可没几个,而且,乘云还说只有三天。简直就不可能。
乘云见到清远的神情,挑眉,“当年红尘通关的时候,还不到十四岁呢,也只用了一天一夜而已。”
洛桑原本兴致缺缺,听了这话立马来兴趣了,跃跃欲试。
乘云见状再给他下一剂猛料,“小桑子啊,你知道为什么小尘把你扔给我们两个老头子吗?”
洛桑低头,“我太没用了,老给姐姐惹麻烦。”
“啧啧。”乘云敲洛桑的头,“在你心里,你姐姐就是这么一个人啊?亏得她处处为你着想。你跟我说说,你手中是什么剑?”
“青莲剑。”洛桑答道。
“你知道这剑代表什么吗?”乘云说道,“青莲剑可是昆仑掌门的佩剑。小子,你现在可是昆仑派的掌门人——虽然寒掺了点。这次事情牵扯太广,又是中原武林,又是北燕,背后那人还是个懂得蛊术的,说不定就是南疆一带的——这乱七八糟的,聚在一起就是个定时炸弹,一个火星下去,整个武当山都能给夷平了。这个时候,你昆仑的再凑进去,就更乱了。你师父当年到中原武林的时候,得罪的人可不少,到时候见了你,不得扒你三层皮?你小子又呆,指不定就让人给算计了。到时候,昆仑派唯一一根独苗可就没了。”
洛桑听了这话愣了。他不傻,相反,他很聪明,一想就明白了。这次那些人都是冲着红尘楼来的,若是自己出现在红尘楼,前仇旧恨的算起来,估计那些江湖人更加不会放过他了。
洛桑眼睛一红,看着那大门的眼神却是更坚定了。
“进去吧。”乘云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将他推了进去,“三天后出来了,我就带你去看武林大会。”
清远见洛桑的人影消失在门后,抬眼,果然就见那老狐狸弯着嘴角笑呢。
乘云摸出红尘送给她的寿礼,打开,不由一笑——活得久点也不错,总能碰上些有意思的。
剑阁位于西蜀北部,陕甘川的交界之地,是进入蜀中的必经之地,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月色朦胧之时,在剑门关狭长曲折的山道上,有一行人乘着夜色前进。
仔细看来,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女子,手中拿着一把剑,一边走还一边回头,似是在关照身后的人。而白衣女子身后,是一个中年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会武功,但是走这山道却是很轻松。再往后是一个紫衣男子,一边走一边时不时的看看旁边的悬崖,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一只手却是往前虚扶在前面那中年女子的后背。再往后是一个黑衣女子,身材娇小,很是灵活,看起来功夫不错。再往后是一个白衣男子,相貌俊朗,却有几分冷傲之气,让人不敢亲近。最后是一个粉衣女子,她走得不快,偶尔会停下来,抬头看看头顶黑黢黢的山崖,似乎有心事一般。
这一行人,今日下午刚刚到达蜀地边境的花零一行人。最前面的是雪残,然后是瑾姨、李澜、小七、无言、花零。而之前跟着几人的十二月,在山下的时候接到谨月的传书,回家去了。
“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雪残停下来,指了指前方夜幕中的阁楼说道。
众人停下,往那方向看过去。只见漆黑的夜色中,那高高的山巅之上,一座精巧的阁楼伫立着,阁楼顶端一颗夜明珠似星辰般流转着银色的光芒,与夜空中那轮银色的月光交相辉映,端的如梦境一般。
“难怪叫双星阁。”一旁看呆了的李澜喃喃自语。
“剑道难走,大白天的一不留神都容易摔下悬崖,晚上就更危险了。可总有些人有急事,趁着夜色上山。早年间出了不少事,后来这里就建了座阁楼,上面的夜明珠是给赶夜路的人指路的。”瑾姨说道,“听说名剑山庄的欧老夫子建造的。”
“原来如此,欧老夫子倒是善心。”李澜点头说道,“我以前听老师提到过欧老夫子,据说是个铸剑高手,天下名剑十之八九都出自名剑山庄。只是,这些年来,名剑山庄貌似隐迹江湖了一般,不再似以前那般风光了。”
“名剑山庄本就是半避世的状态,即使是二十年前最风光的时候,天下人也只知道名剑山庄在这蜀山之上,却少有人知具体在哪座山上。”无言说道,“至于欧老夫子,也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有没有这么一个人都说不定呢。”
“无言公子似乎对名剑山庄很感兴趣。”李澜有些讶异。这一路上无言一直都很安静,沉默寡言的,冷面冷心的模样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这次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
无言嘴角翘了翘,举了举手中的白牙,“白牙也是欧老夫子打造的。”
“走吧。”雪残打断几人的对话,向着那夜色中的灯光走去。
“瑾姨,雪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李澜见雪残面色有异,有些担忧。
“是吗?”瑾姨自己心中也有事,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倒是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
“不止雪护法吧,”一旁的小七笑道,“我看花护法也有些不对劲呢。”
“是因为红尘姑娘不在,有些担心吧。”李澜说着扶着瑾姨跟上了雪残。
后面花零也赶了上来,绕过无言和小七,也跟了上去。
小七见无言也要走,伸手拉他的衣袖,“阁主,您想得怎么样了?”
无言没有出声,皱了皱眉。
“老夫人已经北上了,您也要早点下决断才行。过些日子红尘楼主来了,可就不好下手了。”小七提醒道。
“我自有分寸。”无言的语气有些烦乱。
小七却是笑了,“阁主,当年是老夫人让我跟着您的,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是老夫人派来监视您的?”
无言看了看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却是在问——难道不是吗?
“一半一半吧。”小七一贯调皮的笑容有些神秘的味道,“阁主,我进问君阁八年,跟了您五年。这些年来,我救了您几次您还记得吗?”
无言没有回答。他的确不记得了,因为小七真的救了他很多次,数不清。也正是因为这样,即使知道她是母亲安排在身边的眼线,他也依然很信任她。
“那阁主还记得,五年前,我跟您说的第一句话吗?”
无言点头。他记得,那天母亲安排她当他的近卫,她见他的时候,单膝跪在他身前,说的第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剑客的心最是逍遥自在,可若认了主,就是终身不变。当时他觉得,她的意思是说,她虽然在他手下效命,主子却只有他母亲一人而已。可是,现在,他看她的眼睛,有些不确定。
“教我剑法的那个人,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什么而握剑。剑客认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