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武林盟主是什么概念？几百年来，得到这个称号的，也不过青空一人而已。而这个称号，可是他戎马天下，替李氏打江山换来的。那功劳封个藩王也不为过，只是，青空无意官场，李钊才亲封他为武林盟主。虽然在这之前，青空就已经是武林盟主了，但是，御赐，其意义，几乎就是与天子平分天下。
这世上，没有那个皇帝，会愿意跟人分享自己的江山的。
如今太平盛世，皇帝说要亲封武林盟主，那意义可跟青空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说的好听点，那是天子之臣。可实际上，不过一个傀儡，一颗棋子。
真念听见这话的时候，就下意识的去看红尘，果然见到她嘴角微挑，笑容清浅，明明是跟平常一样的笑容，却无端的让人感觉似是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戏谑。
红尘这会儿在想什么呢？说实在的，从皇帝的角度来考虑，这的确是一条好计策。为什么这次武林中人都往武当山聚集？真的是为了那些流言来讨伐红尘楼的？武林中急功近利眼瞎耳盲的傻蛋是不少，但是那些大门派中总归有几个明事理的。以红尘楼这些年的名声，那些江湖人如此轻易的就被挑拨了本就不太正常。所以，这些人聚起来，显然是别有目的。那么，什么诱饵能把这些武林人士都引过来？
讨伐红尘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按照江湖惯例，总该选个领头的。另一个惯例就是，这种情况都会发展成为选武林盟主。
而背后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就是想利用这样一个契机，登上武林盟主的位置。然后，挑起江湖人和朝廷的战争——江湖人一向是很容易挑拨的，尤其是很多人聚在一起的时候。
然而，这个时候，皇帝说要选武林盟主，成立新的武林盟。
御赐武林盟主，平分天下的诱惑，没几个人能抵挡。当年青空率领的武林盟，是武林永远的神话，是一代人的传奇，也是无数武林人的梦想。
——轻轻巧巧的，江湖人就都站到了朝廷这一边。
即使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亲自夺得武林盟主，成为了天子之臣，也不好搬弄皇室的是非。
红尘几乎想要鼓掌了，只是……
“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红尘突然问道。
申青铭明显愣了一下，“是我给皇上的建议，皇上听了之后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就让我试试。”
“钱庄主呢？听说他也来武当了。”红尘问道。
“来之前，皇上让我给他带了一份密旨，我半道上遇到他，他看了密旨之后就转道去了苏州了。”申青铭眼中有一丝惊讶，“钱庄主走之前还特地跟我说，若是红尘楼主问起这事，只管告诉你，还让你安心。”
红尘点头，伸手倒了倒了杯水来喝。一旁的泽漆见了暗自摇头望天——难得见她这么高兴，可惜不是为自己，有些不自在了。
申青铭本还等着红尘说些什么，却见她自顾自的喝了水已经望向别处了，似乎已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了。
钟向羽似乎才意识到坐了半天没有给几人倒水，将放在石桌中间的茶具取了，给几人倒水，“这水是每日清晨从武当弟子在金顶接的露水，很是清甜。”钟向羽尽了地主之谊，转而问道，“申将军，不知朝廷想立谁为武林盟主？”
“自然是比武决定。”申青铭喝了一口水，赞道，“好水！”
“那新成立的武林盟呢？”
“这样的，除了武林盟主，武林盟另设一名副盟主，十名堂主……”申青铭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红尘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红尘楼主？”申青铭见红尘似乎准备离开，有些不明所以。
红尘却只微微对几人点头，“告辞。”说着就拉着泽漆准备飞身而上。
申青铭有些尴尬，江湖人虽一向傲慢，但这红尘楼主实在太不给他面子。
钟向羽和真念也颇为无奈。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楼主!”
红尘正准备钻进那机关鸟，听见这声音转头，就看见了刚刚登上山的月缺。
月缺是来找申青铭的，没想到遇到了红尘，有些讶异。
红尘轻轻往下一跃，又飘然而下，落在月缺身前，“怎么就你一人，风息呢？”
“去山下联系家里了。”月缺说道。
红尘点头，“我们去找他吧，尽快去跟花零他们会合。”
月缺还没反应，被红尘留在机关鸟背上的泽漆就不干了，“不行，坐不下。”
红尘抬眼，皱眉。泽漆转过脸，似乎在闹别扭。
红尘不知道他好好的又是怎么了，眉头皱得更深了。
月缺说：“楼主跟泽漆先生先走，我去找风息。”
红尘见月缺说到风息的时候神色有些异常，问道：“风息怎么了？”
月缺摇头：“没什么，感觉有心事。”
红尘笑了，伸手拍他的肩膀，“那你可得好好开导开导他。”经过德姨娘那件事之后，月缺比以前要有人情味多了，居然能看出风息有心事。
月缺有些局促，拿出之前红尘给他的令牌，问道：“那这个呢？”
红尘笑笑，伸手接过来，“等下次再用吧。不过，家里那边还是照常。”
月缺点头，下山了。
红尘飞身上了机关鸟，跟泽漆一起，往蜀中而去。
申青铭眼看那赤色的大鸟飞远，似乎有些疑惑，有些讶然，低头喝了一杯水，自言自语般说道：“这便是红尘楼主吗？之前我听钱庄主说起她的时候，总是赞不绝口。皇上似乎对她也很是另眼相看。原本我还有些怀疑江湖上的那些流言是不是真的，今日看来，单单是她武林盟主这件事的态度，就知道她不是会做出那些事的人。”
真念点头，听到流言的事又不免担忧，“关于那些流言，红尘楼主似乎并不介意。”
钟向羽就问申青铭：“不知将军准备如何处理流言之事？”
申青铭笑了笑，“原本是想让红尘楼主来担任武林盟主的……这样一来，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现在么，我，再加上钱庄主，出面澄清一下就行了。”
两人点头，对视一眼，意义不明的笑了——他们倒真希望红尘能应了这差事。
“说起流言，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申青铭说道，“那些贼子为什么偏偏挑中了红尘楼呢？若让他们成功了，红尘楼最后可就是灭门的下场，得有多大的仇恨才做到这种地步？若不是皇上提醒，我还真想不到这事是针对皇室的。”
真念道：“这事都是真言师弟的错，贫僧已经惩戒他了。”
钟向羽摆手：“还有向阳，也在受罚。不过，我也觉得奇怪。这么大一个局，肯定是谋划了很长时间。向阳和真言师弟这事却是意料之外，应该不会在他的计划之中。”
“只是巧合吗？”申青铭摸摸下巴，“据我所知，红尘楼主虽侠名在外，但是很多人都说她性子不好，会不会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
真念摇头：“不大可能。那些只是谣言，红尘楼主其实脾气不错，她收下的四大护法的性子倒是有些怪异，不过，认识他们的人都很喜欢他们。红尘楼在江湖中的朋友不少，大多还是受过红尘楼的恩惠的。”
“对了，两位对红尘楼主了解多少？”申青铭似乎想到什么，眼中有一丝疑惑，“她也算是江湖年轻人中最出类拔萃的那种人，我这一路走来，听到不少关于她的传闻。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来历。”
真念道：“英雄不问出处。红尘楼主虽是女流，却也是巾帼英雄。”
“大师不要误会。”申青铭摇头，“我跟夏将军的交情不错，听说他跟红尘楼主有些交情，来之前还特地跟他打听过。夏将军当时说他在见到红尘第一眼的时候，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很奇怪，我刚刚看到她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所以心中有些疑虑。”
钟向羽和真念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心奇。申青铭说的夏将军，自然就是夏成汐。若是他们两人都觉得红尘面熟，说不定红尘是金陵人，大概还是贵族。若是还跟皇室相关，那幕后那个想要找赵氏皇族复仇的人，找上红尘楼也就说得过去了。只是，红尘楼主会跟皇室有关系吗？不太可能吧。她虽然帮了朝廷不少忙，但是，似乎并不喜欢朝廷，尤其是皇室。
高高的云层之上，夕阳将厚重的云彩染成了金红色，红尘坐在赤色的机关鸟上，不由伸手触摸那迎面扑过来的云彩，却是什么都抓不到。
红尘刚刚因为赵琰的事高兴，又邀请月缺和风息同行，泽漆原本还有些别扭，这个时候见她难得的显出些孩子气的本性，哪里还记得生气，嘴角的笑容比红尘还灿烂，“心情不错？”
红尘回头看他，点头：“师父曾跟我说，江湖还是自由自在的好。我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他们总还是兄弟的。”泽漆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早跟你说了，别瞎操心。中原武林乱了几百年，还能真被人当枪使不成？”
红尘点头，看向泽漆的笑眯眯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们找到你师父以后再回云中岛吧。”
泽漆一愣：“怎么突然说到这件事了？你的身体不能拖。”
“没关系的，我找到方法了，等这件事了了，回到笑尘谷就试试我之前说的那法子。”红尘摇头。
泽漆眉头微皱，难得的沉默。
红尘伸手给揉他的眉心，“泽漆，你师父一定是个好人。”
泽漆笑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长大的样子。”
红尘眨眼，看了看落日的方向，说：“泽漆你个路痴，走错方向了。”
“哈哈哈，”泽漆笑的欢快，“你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啊。”
——
“去看看吧，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好人。记得要用这里去看。”
七年前，泽漆送恢复了武功的红尘出了笑尘谷，伸出食指点着她心脏的部位，这般对她说道。
其实，我从来都不在乎你是不是一个英雄，但是，我希望我放在心里的人，是一个好人。
——
他曾说的话，她还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