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德姨娘的声音平静而舒缓,“那天夜里,柔儿做了噩梦,跑来我房里,我正抱着她安抚的时候,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我正想叫人的时候,其中一人捂住了我的嘴,跟我说他们是熙儿派来的救我的,让我跟他们走。我本不信,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兵戢之声,还有呐喊声、惨叫声,整个王宫几乎瞬间陷入火海。那两人见我呆愣,只催促我快走。这个时候,被吵醒的柔儿在我怀里哭出声来,我也终于反应过来,抱着柔儿跟那两人出了宫。“
“熙儿的两个属下,一个在出宫之前为了引开敌人死在乱箭之下。另一人,送我们出了燕京之后,告诉我说熙儿让我到中原寻你。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熙儿,早在半月之前就战死沙场。而那夜冲入王宫的,正是大韵上将军赵琰。“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德姨娘看了一眼月缺,“熙儿对你处以军法那天,收到了一封来自定城的信。那信是赵琰写的,上面说,西夏已亡,北燕若是不想重蹈覆辙,就于三日之内,退出大韵边境,然后用整个王族的人头来换取北燕的和平。”
“那个时候,熙儿之所以迟迟不肯出兵,就是因为从西夏那边传来的消息突然中断了。那封信是送到他手上的,他不敢让其他人知道。西夏本就比北燕更加强大,只一个月而已,就亡国了。这个消息若是被传出去,北燕的士气就没了,而慕容一族,多半会在重压之下死在自己的臣民手中。可是,即使隐瞒了那封信的内容,熙儿也知道,三天过后,赵琰的军队就直冲入北燕境内。到时,就不只是慕容一族,整个燕国就全完了。“
“所以,熙儿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借你违反军纪,对你处以军法,然后又给你吃下假死药,把你的尸体扔下悬崖。这样一来,世人皆知,北燕的二皇子已死。然后,他独自一人前往定城,同赵琰谈判。走之前,他提前派人赶回燕京,救出了我和柔儿。我只是一个妃子而已,而柔儿当时才三岁,因其生母早亡,她在宫中本就不显眼,世人少有知道燕王宫还有一个柔公主的。所以,即使我们不见了,赵琰也不会觉察。熙儿让我们来中原找你,就是希望我们能告诉你真相,希望你能复兴慕容一族,夺回属于我们的北燕。”
德姨娘说到最后,情绪有些激动,脸上的表情狰狞,似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月缺眼中的冰冷早已消失,表情却是平静如初,似乎只是听了一个不相关的故事。
德姨娘抬眼看他,“怎么,二皇子不信?”
月缺沉默着没有回答。
德姨娘起身,从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本书,然后取出其中夹着的一封信,“这是熙儿写给我的信,他的字迹你总该还是记得的。”
德姨娘将信递到月缺面前,月缺却只是看着,并不接。
“如今的燕国,名义上的王是高氏,可实际也不过是现今大昭王朝的傀儡而已。赵琰杀了熙儿,屠尽慕容王族,血洗燕王宫。你身为慕容氏子孙,难道能置国仇家恨于不顾?熙儿当年被逼到绝境,仍想尽办法救你一命,将燕国的安危托付于你,你难道忍心辜负他临终所托,让他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吗?“
“慕容一族,就只剩下你跟柔儿。柔儿命苦,本是公主之命,却跟着我颠沛流离。如今虽总算是安定下来,却终归是寄人篱下。熙儿让我们来中原找你,托你照顾,你以前那么疼她,难道忍心看着她继续受苦?你看她这模样,哪里像个十八岁的姑娘?”
德姨娘说着不由啜泣,伸手抚上慕容柔的脸。泪眼看向月缺之时,却见他似是仍然不为所动,不由气愤。
“慕容朗,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你身为慕容氏子孙,复兴慕容氏就是你的责任。咱们燕国的男儿,从来都是有仇必报,不惧生死,你难不成是害怕那赵琰了吗?”
“我永远都忘不了赵琰攻入燕京王宫的那夜,做梦的时候都会听见熙儿的惨叫,还有你父皇的。他们问我,什么时候能帮他们报仇,什么时候能夺回燕国。慕容朗,你怎么能就能忘了?难道你就不会梦到他们吗?”
“熙儿为什么救你?为什么得救的是你?为什么熙儿就一定要死?如果是熙儿的话,一定会夺回属于慕容家族的一切,一定会率军攻入中原,攻入金陵,杀了赵琰!”
“慕容朗,为什么死的是我儿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德姨娘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抱着慕容柔嘤嘤的哭泣来。慕容柔也不知是害怕还是被她感染,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月缺沉默着坐在那里,几乎没有动过。无论德姨娘说了什么,他的眼神都没有变化,似乎他只是一个看客。
良久,德姨娘站起来,静静的看着他,不见了刚刚的愤怒与悲戚,眼神坚定而决绝,“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都是你的责任。在你点头之前,就先住在这里吧。”
小小的阁楼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十来个黑衣蒙面的人,将月缺围在中间。而德姨娘已经牵着慕容柔出去了。
其实,若是他们想要抓住月缺,实在不用如此兴师动众。此时的月缺,若不是那一双眼睛中还透着光泽,几乎就是一个死人了。那些黑衣人戒备的靠近他之后,丝毫不费劲的就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拖进了地牢,带上镣铐。而这期间,月缺始终一言不发,丝毫没有反抗。
铜陵城,水云客栈,临水而建,客栈后面就是双溪河,还能看见西方的敬亭山,风景倒是很不错。
匆匆忙忙吃过晚饭之后,洛桑放下碗筷直盯着风息看,也不说话。
“小洛桑,你风哥哥我的确是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过,你师父没教过你,盯着别人吃饭是很不礼貌的吗?”风息本就没有胃口,被他这么盯着更加吃不下了。
“你吃饱了?我们继续?”洛桑见他放下筷子,眼睛一亮。
“还不死心啊。”风息笑了笑,“也好,反正无事。走,我们到院子里去。要不我再让你一步,你要让我走出三步,就算你赢,怎么样?”
洛桑听他这么说虽有些不甘,却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三天来,无论他怎么努力,出剑的速度多快,还是连风息的衣角都没碰上。
“洛桑,都练了一整天了,晚上要不跟姐姐一起去夜市逛逛?明天我们可就要离开了。”红尘说。
洛桑回头看了看红尘,有些犹豫。这三天来,他一直跟风息较着劲,每次红尘出去玩的时候都耐着性子跟风息练习,连带着风息都不得空闲。听红尘这么说,不禁有些心动。下山这么久,他还没好好玩过呢。
“欲速则不达。”红尘说,“你的剑法已经很好了,追不上风息并不是速度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洛桑在练习的时候就觉察到了,风息的速度看起来并不快,可是每次他出剑之后却都能避开。
“自己想。”红尘见洛桑沮丧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其实,答案就在昆仑剑法里。”
洛桑惊讶,昆仑剑法他练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奥秘?
红尘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脑袋,“剑法不单单是练的,还要悟。今天晚上跟姐姐出去放松一下,换换心情,说不定就能想到什么。”
洛桑点头。
“楼主,”雪残见红尘真要带洛桑出门,不由着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若是月缺今晚没有回来,我们真的就不等他了吗?”
“昭关山庄虽不近,但最多也就一天的路程,更何况月缺骑的还是北燕良马。若是他能回来,三天就足够了,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红尘说着看了看初升的明月,“今晚的月色不错,双溪河边肯定很热闹,你们要不一起去看看?”
“算我一个。”无言笑着起身,“出来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看过江南的夜色。”
“我也去。”李澜跟上来。
“我就不去了。风公子,花姑娘和雪姑娘今晚也去玩玩吧,我在这里等月公子回来就是了。”瑾姨说。
风息三人本就对无言心存戒心,红尘跟他一起出去本就不放心,更何况还跟了个带着青空剑却不堪一击的李澜。因而对瑾姨的提议也没有异议。
铜陵城虽不比杭州城繁华,双溪河的夜市却并不比西子湖差多少。是因为那些灯光的缘故吧,每一个城市到了晚上就给人十分相似的感觉。
洛桑本就是个孩子,以前一直呆在昆仑山,下山之后也没能放松过,见了这热闹,自是一下子就把练剑的事扔在脑后了,玩得十分起兴。
在客栈听红尘对洛桑说的那番话,还以为这次游玩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没曾想她真的是来玩的,带着洛桑一起看杂耍,放天灯,听说书,还不忘买各种零食玩具。看那模样,竟是比洛桑更像个孩子。
另外一个在享受这热闹的,还有李澜。跟在红尘和洛桑身后,帮他们抱着买来的各种小玩意儿,却仍旧乐呵呵的。
而其他人,似乎都对这繁华的夜市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