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初二,唐雨棠终于如愿地跟苏晋分到了一个班级,这之后的日子,就都是她对苏晋大大咧咧纠缠不休,却快乐无比的日子了,虽然唐雨棠本人会死命支撑是她“与”他的纠缠而不是她“对”他纠缠的观点。但唐雨棠这种一意孤行还构不成自恋的说法,因为他们身边的每一位同学,都已经把苏晋与唐雨棠看作一个整体了,就像柯城和沈婧姝那对一样,所有人都不需要去想这是为什么,只是已经如此习惯了他们在一起的情景。
到了初三,唐雨棠才开始认真地为苏晋着想,她突然非常想知道,自己无时无刻地周旋在他身边,对此苏晋到底抱有什么样的看法。可是她又偏偏没有胆量向他求证答案,她也不能去怨苏晋整日一张扑克脸的表情,害她看不懂他的喜怒哀乐,只恨自己灵光太低,一点也参不透那颗坚硬的心。到了初中时段的最后一个月,唐雨棠发现苏晋愈加深沉不语起来,有时还有些烦躁不安,课后他会避开她经常自己一个人呆在楼梯的拐角处,修长的双腿令他只需稍稍抬起脚跟便可轻松坐到窗台上,然后他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唐雨棠这个时候正站在他背后的楼梯上层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虽然也看不到他看着窗外的眼神,但是那背影已足够叫她心疼。可是唐雨棠始终没有问过苏晋是怎么了,她以为即便问了,他也会像以前那样吧,给的只会是一抹安静的微笑。
直到现在,唐雨棠也以为苏晋是不需要询问的,以为自己是了解他的,了解他讨厌解释自己的难过,所以每次唐雨棠只能去猜测。而最后那一次,她大胆地猜测他是为了毕业萌生了离愁别绪,所以那一次她真是把苏晋想得太深奥也太肤浅了,然而悔疚,又总是在后知后觉时。
那天放学,他们走了一条从没走过的街道。街道一侧长着一排盛大的槐树,枝叶间串串欲滴的白色花瓣纷落得满地,景象既是极盛也是凋零,在槐树下,无奈于糊口的农民摆了一列杂乱无章的地摊。街道的另一侧是面森冷的红砖墙,墙内是一座住宅区,矮小的楼房看起来简旧却给人可亲的感觉。两人走在街道中间,旁观者看他们的眼神都像在鄙夷一对不好好学习只会早恋的坏孩子,以前走在一块儿的时候还没有引起过这样的群众反应,唐雨棠想这可能是源于走在她身边的男孩已经不再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现在苏晋跟她讲话需要微微低下头,凸起的喉结像跋涉于沙漠的骆驼的驼峰,他走路的时候喜欢像大人那样把手插在裤兜里,挽起衣袖露出的胳臂结实有力,玩闹起来能把柯城整个人横空抱起。当然,唐雨棠也不可能再是那个丫头片子了,只不过她单单忽略了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同样不可思议的变化罢了。总之,青春毫无预兆地驾临,使该变的都变了,没变的也因为变的而共同变了,或许很多人的一辈子就在这个悠长如夏日的时刻被悄悄注定,但是,它依然毫无预兆。
“你说我们高中还会在一个学校吗?”唐雨棠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告诉苏晋,她父亲已经跟她保证会让她念最好的学校了,也就是苏晋一定会考上的那所高级中学。
听到唐雨棠的问题,苏晋长长地看了她一眼。他深知,爱情他还并不懂,他也怀疑自己小小年纪能否有资格用“痛苦”两个字来形容这几秒钟他看着她的心情,可是他深信这几秒钟的自己的确在疼痛着。“你的理想是什么?”
等了半天只听得他磁哑的声音略有些苍白无力,而他的思维又总是这般跳跃,唐雨棠已司空见惯。可关于“理想”的问题抛来得未免有点太过突然,唐雨棠还从没有认真地思索过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晋,总不能说她想做他未来的老婆吧。“你呢?”
“我……想要流浪。”
街道的尽头连接一条马路,他们没有继续前行,她跟随他在距尽头不远处的地方左转上了一道台阶,森冷的红砖墙也在这里笔直地拐了个弯。上了台阶后,面前的小径大概是通向刚刚看到的那片住宅区的,他们只管漫无目的地走着。
“流浪?”流浪是做什么的?一个在街头捡垃圾为生的潦倒的流浪汉,还是到处走走玩玩?唐雨棠不了解苏晋口中的“流浪”是个怎样的概念,对于这个奇怪的理想她感到懵懵懂懂。“你要去哪流浪?”
“哪都可以,天涯海角。”苏晋的话又潇洒又帅气,又不像在开玩笑。
他们走到了小径的尽头,刚要左转却发现在拐角的墙根处一对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女正大大方方地亲热着,然后两个小朋友竟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身,接着原路返回了。当再次走到那道台阶时,唐雨棠突然停了下来,一把抓住了苏晋的胳膊,苏晋不知其意地转头看向她。
“带我一起去吧,天涯海角。”
爱的颜色越是浪漫越不真实,可有些人期待这样的爱却恰是因为它的不真实。虽然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期待的爱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这样的不真实,虽然他们的对话听起来有多天真就有多幼稚,就连苏晋自己当时都已这么觉得,但是,不管怎样,他仍然一面点头一面认真地答应了唐雨棠,他也没有去想这到底算是个承诺,还是句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