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大楼前的院子里一如既往地停满了轿车,其中有一辆是唐钰德的。从海星集团出来后唐钰德就命杨才直接把他载到了这里,如果沈家不能帮他的话,那么他就只能来求求柯哲这位官老爷了,虽然对柯哲低声下气是唐钰德最不愿意干的事,但又无奈只有柯哲能在关键时候给予他有力的协助。
“唐总,刘说柯局快回来了。”
“告诉他,我正在车里等柯局,让他把车往我们这边开,别让他上台阶。”
上午柯哲到省里参加一个会议,唐钰德明知道他肯定得应付完中饭才能回来,却还是选择硬坐在车里等着他,直到刚刚得知柯哲即将回来时,唐钰德已经等了他三个多点了。期间,杨才的肚子有一阵饿得响个不停,唐钰德厌烦地把他撵下了车叫他自己吃饭去,等杨才再回来时,刚要钻进驾驶位,发现车里没人了,于是杨才又立刻直起身子朝四周寻望了一遍,结果发现自己的老板竟淋着雨正站在广场上仰头看着那座被拆建中的飞马雕塑,当下,连粗人一个的杨才都不禁为唐钰德突然变老、变孤单的身躯感伤了起来,稍后杨才便打着伞一路小跑地赶到唐钰德身边,把唐钰德接回了车里。
在刚刚杨才和柯哲的司机通完电话没多久之后,柯哲的车就开进了政府大院,并停在了唐钰德座驾前方。
“你下去请柯局到我车里来,然后你就回公司吧,我要单独跟他谈谈。”
杨才接到指示后不敢多言地下了车,接着匆忙走到了柯哲所坐座位的门旁,弯下腰后就见柯哲把窗降下了半扎长。“柯局,唐总请您到他车里坐一下,他有事想跟您单独谈谈。”
柯哲听后也没犹豫什么,立马下车直奔唐钰德的座驾,打开后车门时柯哲发现唐钰德已坐在了驾驶位上,等柯哲进到车里刚坐稳,唐钰德便启动汽车载他离开了政府大院。这一路上两个男人都沉默着,因为他们都明白,爆发也是需要分时间和地点的。而唐钰德最后把这个地点选择在了唐雨棠、李落一行人去过的那个夜市附近的湖区公园内,下车后两个男人便径直到了一处无人的凉亭里。午后的阳光依旧被挡在云后,天空还在淅淅沥沥着,亭子的檐边不住地滴答着雨水,眼前的湖面没一处是安宁的。而爆发的地点既然已在此就位,时间也就不可推脱地到来了。
一进到亭内,柯哲就急不可耐地边用手帕擦着湿漉的脸庞和头发,边以质问的语气开口说道:“钰德,你不解释一下吗?公司怎么让你搞成那样了?”
“你是在怪我?”唐钰德原本是打算心平气和地跟柯哲交谈,谁想一实践起来就变得比登天还难了。
“要不然呢?怪你手下办事不力?那不也是你带出来的?”
“对。”唐钰德转身侧向柯哲,连连点头,像是被柯哲一语惊醒了似的。“你说的很对,今天能有这种场面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可不就是你一个人造成的!篓子捅出来了,我能帮你补的都补上了,结果你自己那边还没整明白呢!”柯哲说话时攥着手帕的手忍不住地指指点点着唐钰德的脑袋,他还是第一次敢用这种态度对待唐钰德,心里也不知是痛快还是郁闷的。
“那是我能预想的到的吗?你以为做生意跟你做官一样呢,没有风险只会步步高升?”
“我当然明白做生意一定会有风险!但你现在……也太叫人失望了吧……”柯哲说着把手帕揣进了裤兜,趁这工夫他观察了下四周,确定只有他和唐钰德两个人时他才继续无顾虑地扬声说道:“我当初对你投资就是冲着你的能力去的,可你倒好,现在钱还没赚多少呢,就要完了。”
“柯哲,你是忘了吗?当初你投资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要求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要你一分钱!而且你投的那点钱够我干什么了?连给工人们塞牙缝的屁用都没顶!我一开始就很明确得告诉过你了,这买卖不好做,赔了赚了你都得负担的起,别一出事就把账赖在我身上!我当初不想要你的钱就是因为我对你太了解了,知道如果有这么一天你肯定会埋怨我,结果你看看,你倒真没让我失望!”
柯哲嚣张的气焰此时被唐钰德的三言两语逐渐扑灭了,最后他只能略显难堪地避开了唐钰德的视线,转过身直望起前方那片浅蓝的湖水。于是两个男人陷入到了又一阵的沉默中,他们都在试图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那你的问题到底出在哪?打算怎么解决?你现在应该有得想法了吧。”这会,又是柯哲先开了口。
“问题很简单,就是缺钱。”
“去找沈昆吧,这个时候你还要什么面子?”
“面子?”唐钰德不无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我早丢了,但人家根本不可怜我。”
“怎么?你已经问过了?刘萱她怎么说的?”柯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唐钰德。
“怎么说的又能怎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呗,看开点就是了。”
“这事你看得开我可看不开!几十年的朋友算白交了?”柯哲挺着大肚子在凉亭里烦躁地走了好几圈,过会儿又冲着唐钰德的背影说道:“反正也是,做主的人毕竟是刘萱不是沈昆,唉,他那病他妈得什么时候能好?”
在听柯哲说到“做主的人毕竟是刘萱”时,唐钰德脑子里浮出的却是沈婧姝那个丫头片子跟他义正言辞的样子,而至于沈昆的病他妈什么时候能好,事实上无论有没有今天这种迫在眉睫的局面,唐钰德都是最他妈想知道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还能求谁帮忙?你生意上那些伙伴这时候不就是坑你的那些人吗?要不向银行贷款吧,我认识几个跟我关系还不错的行长,我跟他们谈谈。”
“那些人更是认钱不认人,你跟他们谈,”唐钰德说到这突然眼神锐利地看向了柯哲,“要看你以什么身份谈了。”
“什么身份?”
“帮我做担保吧。”
“我个人?”
唐钰德慢慢地摇了摇头。
“你疯了?”柯哲瞬间被唐钰德的想法吓得气急败坏,“你公司都什么情况了还敢找政府担保?你是不是纯心想害死我?让我跟你同归于尽?”
“是你自己选择跟我上同一条船的,所以你也应该为公司度过难关做点什么!”
“那是做‘点’什么吗?简直跟牺牲差不多了。”
“公司破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到时候你不也得跟着我一起清偿债务?而且你不想公司好好发展下去吗?说到底……它终究要归你们柯家。”
柯哲一开始都听没明白唐钰德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弦外之音,硬是愣了一会儿才彻悟似的反映了过来。“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是你女儿到现在也不见有结婚的意思,那事就我儿子一个人积极又有什么用?照现在看啊,他们最后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如果你是不放心这个,那好办,这周末我就让它成为‘一定’的事。”
“钰德……”不知是因为意外的欣喜还是觉得对方开了个可乐的玩笑,总之柯哲的嘴一下子不自觉地上挑了起来。
“你需要做的就是通知你自己儿子一声,其他的事儿,婚礼、房子……还有雨棠,都由我来处理。”
“好,这事儿我信得过你,也不用等到婚礼之后了,我明天就去帮你办贷款的事儿,我们就分头行动,各干各的。”
唐钰德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再回身面向突然波澜起伏的湖水时,一戏轻雨随着凉风拂落在了他的脸上。而这一刻,唐钰德麻木的心正在为他的自私深深忏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