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在唐雨棠中指上的那枚钻戒亮晶晶地闪烁着,仿佛在唱一首特别得意的歌。张瑶当惯了唐雨棠的护花使者,这边刚把唐雨棠的左手放下,那边就挽起了她的右胳膊,风流潇洒地拉着她走掉了,空留身后的一壮一瘦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呆望着唐雨棠远去的背影。
“你这招儿可真是屡试不爽……”唐雨棠边走边一手捂着肚子说道,恐怕自己笑出声来。
“长成那样,连癞蛤蟆都不如,居然还想吃天鹅肉!”张瑶嘴不饶人地喃喃啐碎着。
从器材堆里出来,走到一条走廊里后她们两人就停了下来。走廊不通光,整日被大小射灯照得富丽堂皇,地上铺着软绵绵的厚绒红毯,两侧墙上各挂着四幅奇形奇景的壁画,这装潢本就是个摆设,路过的人常见常不看,而唐雨棠偏是这例外的人,她双臂抱胸站在一幅壁画前已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抓着唐雨棠目光的那幅画是幅水彩作品,画面里一个人走在密林中的通径上,头顶的蓝天只飘弄着一片乱云,这片乱云既像是由上空将坠散于地下的,亦像是由地下早浮入上空的,让唐雨棠觉得真正有意思的,是将人与云看做结合的整体时,眼前会出现个形似“问号”的图象来。作者将人较物的比例放大了数倍,抽象出了路途漫漫的孤独与迷失感,而由于画面朦胧,且画作的只是个轮廓消瘦的背影,所以任谁也辨不出这画中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连同整幅印象看来,大概是作者有心模糊了画中人未知的人生和结局。
这画是在寄托某一段遐思吧,唐雨棠胡乱想着。
张瑶坐在墙边的一把沙发椅上咕噜咕噜地灌下了半瓶水,然后摸着胀起的胃,盯着摆在对面的富贵竹盆栽呆愣了半天。这时,晶亮的眼睛又眨巴了起来。“要说帅哥嘛,最近跆拳道那来了个新教练,简直是让人流口水啊,以前学跆拳道的根本没几个女的,他来了之后几乎就没有男的了,而且,那群女的数量惊人质量也挺惊人的。”张瑶说话的时候还在瞅着那盆竹子。
“你倒挺了解嘛。”唐雨棠瞥着那幅画意犹未尽地缓缓转身,向张瑶走了过去。
“我没事就去观摩啊,我猜那教练一定注意到我了。”张瑶自恋地“嘿嘿”了两声。
唐雨棠站在张瑶跟前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你这大忙人最近怎么会有空来减肥,原来是另有企图啊。”
“什么另有企图?我只是擅于发现生活中的‘美’而已,走走走,快跟我鉴赏鉴赏去!”张瑶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然后起身就拽着唐雨棠的胳膊往走廊外走去。
“喂……”唐雨棠可没张瑶的力气大,眨眼间就被拖出去了好几米。
“相信我,不去你会后悔的!那么大的帅哥呢!”
在跆拳道隔间外一个特别明显的角落里,唐雨棠和张瑶两人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或是好奇或是兴奋地向里面张望着。她们身边还站着一窝赶来参观的好色女,两个芳龄之所以敢那么大大方方地偷看,就是因为跟这些“参观者”比起来她们顶多算作“过路人”。
道场内一对女徒正激烈地较量着,她们面泛红光,蹙目扬眉,咬牙切齿,迈着碎步转着圈,谁也不见有伸拳踢腿之势。场内只有一位男士,无疑他就是那个教练了,可看起来他并不是个肩宽腰细、四肢发达的肌肉男,反而长得一副秀气之相,与唐雨棠印象中的健身教练的形象很不一样,而在场地外围徐步时一瞬露出的侧脸竟让唐雨棠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棱角鲜明、唇线清晰、鼻梁坚挺得有如雕刻家手里的艺术品,黑棕色的眼仁透着许许忧郁和逆叛,稀松的斜刘海恰如其分地挡着两道墨眉,这股英气唐雨棠觉得似曾相识,熟悉又陌生的差距感一下子使她陷入到了碧海漩涡中,洄游于自拔和无法自拔间许久,方才恍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跟那位教练竟已经对视了好几个世纪般。
这会儿,站在隔间内六七米外的男人扬起了左边的嘴角,向唐雨棠示以了一个性质不明的微笑,即刻吸引在场所有女同志将目光转移到了唐雨棠身上,包括张瑶在内,都在睁着一双满怀妒意的眼睛瞠视着唐雨棠。
“我们……”唐雨棠忙转过头来,却对上了鼓着腮帮,眯着眼睛看向她的张瑶的眼神,“走吧,要不然会死人的……比如饿死之类的。”说完唐雨棠挽过张瑶的手臂,像来时的张瑶一样,把张瑶硬生生地给拖走了。
然而贼人远去,群芳却见教练笑得更深了,不过倒都是头一回看到这个男人还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竟有种一弄倾倒女儿国的架势,因此,就算她们都是有胸有脑的人也瞬间把唐雨棠刚刚的罪过抛到九霄云外了,这又包括倒踏着脚步流连于男色、从不念仇的张瑶在内。只是,没有人能尝得出来,那个渐变的笑容里到底甜蜜掺了多少,心酸掺了多少,苦涩又掺了多少。
城市的夜晚不是灯火辉煌便是火树银花,究其本质,千篇一律,原是蓝墨色的天空都被生生映成了菊花橘,长大后的唐雨棠很少再见得繁星点点的景象。
这晚,唐雨棠把车停在路边后就倚在步行道旁的栏杆上,凝视着栏杆下方的一片校园操场——这座城市坡路较多,唐雨棠站在一处上坡处——眼前,标准的运动场式操场曾经只是一片沙土地,在上面稍微跑动起来就会尘土飞扬,唐雨棠一直难以忘怀的初中岁月就是在这片操场所属的校园里度过的。她身边的人都说,念书的那些个煎熬的日子里最叫人怀念的当属高中那三年,而她总不是很赞同这一说法,她时常想起的永远都是十六岁之前的点点滴滴。
身后车来人往,川流不息,一盏悬高的路灯打下的一束灯光将唐雨棠定格在了舞台的一隅,在这大舞台上她和众人共同扮演着“众人”的角色。突然的,唐雨棠从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抽离了回来,因为她听到小p在车里吠叫个不停的声音,于是返身要看看小p怎么了,转身那刻才发现在离她只有丈米远的地方一个男人也倚在栏杆上,正慵懒地吸着一根烟。这男人的侧脸很熟悉,但唐雨棠却不敢确信,她嘟起嘴努力地看着,想着,直到男人似乎不得不意识到她的眼神了,他转过头,面对她站直了身,手指夹下双唇间的香烟,左边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