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健身俱乐部占据了这座大厦的十一、十二、十三层,在每一层,汗水味混合着香水味共伴着奢华的气息弥漫开来。
这时,十一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裸露的双脚蹬着一双黑色塑胶材质的平底趾环凉鞋,黑色紧身五分裤凸现出了她优美的腿部线条,上身着一件俏皮又典雅的白色蛋糕层背心,女人没有戴任何饰品,其皮肤细嫩白皙,脸上只扑了些淡淡的粉底。这是一张精致古典的面容,下颌尖削,鼻梁俏俊,目光盈盈,细水漾荡,两道淡眉怅然流进发梢,一头披肩长发随意右分。乍眼看来,这女人贵气中散发着平易,成熟里又不失纯稚。
这会儿穿过一堆健身器材时,从女人身上扑落下的一股诱人花香引来了正疲于健身的男士们本能性的频频注目,而这女人根本浑然不知似的,只管朝着她眼里既定的目标物自顾自地走着,上衣的层边跟着有节奏地起起落落,直至走到一个跑步机旁,她停住了姗姗来迟的脚步。
“唐雨棠你怎么才来?”看到大美女终于出现后,一个身材稍显肥胖、衣着淡蓝绸缎运动衫的女人气喘吁吁地从跑步机上走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吃力地仰视着耀眼得直发光的唐雨棠,而浑圆的脸上满是汗水。
而浑圆的脸上满是汗水的这个女人名叫张瑶,身材十几年如一日的丰腴,稍有双下巴,嘴唇饱满,单眼皮大眼睛,一头栗红色蘑菇短发,刘海处有明显的自然卷。外表上一向给人卡哇伊印象的张瑶实际却是个比唐雨棠沉稳、克制得多的女人,毕竟人不可貌相吧,当得了一家公司之主的女人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女人,暂且不论她公司规模的大小,看她平时在工作上强势的表现——这里暂不赘述——即是其他同龄女人所望尘莫及的。
“今天周末,店子里的顾客多了去了。”边说唐雨棠边把挂在机械扶手上的一条白色毛巾轻拽了下来——她的手指纤细而柔韧,很像是练过琴艺的,但事实只是她天生丽质罢了——接着便也随意地坐到了跑步机边沿上,把毛巾递向了张瑶。
有人曾曰。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前世五百次的相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识,前世五百次……唐雨棠跟张瑶两个人就不知在前世回眸了多少次,擦肩而过多少次,又相遇相知了多少次,才修来今生这等“孽缘”——由小学六年级开始做同班同学,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连续做了七年,直至考上大学为止。
“拜托,你是老板,你看什么店哪?”张瑶接过毛巾后使劲地拧了一下,还真有不少汗水滴落下来。
“拜托,你这个老板就不用上班吗?”
张瑶家没有任何背景,父母是全中国亿亿万万个普通工人之一,张瑶的事业都是靠她自己跟几个同样热情四射的朋友实实在在打拼下来的,在大学期间他们就开始创业,现在正经营一家农贸物流公司,主要为超市、酒店等企事业单位提供、运送鲜活农贸产品。如今公司在业内已基本站稳了脚跟,有了一定声望,将来势必有更加长足的发展,不过张瑶从没否认过,她今天取得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靠了“冤家”唐雨棠的帮助。公司在成立之初有过非常严峻的融资问题,若不是唐雨棠背着她父亲从母亲那里借了一大笔钱给张瑶,张瑶他们就算砸锅卖铁也难过得了那一关,因此,说是唐雨棠铸就了张瑶成为女强人的美梦一点不为过,但是她们两人因为做老友做得已经亲如姊妹,所以实际上都没怎么在意过那些在外人看来可能如同“两肋插刀般”的支助。
这时,远远的天空上两团云朵忽地散开了,透过这排跑步机前面的落地窗,一缕阳光夺目而入。窗外是幢幢笼覆、参差不齐的楼宇,各种名目的门牌挂在高墙上被照射得熠熠生辉,横七竖八的街道被团转得车水马龙。唐雨棠和张瑶都撂下了身子静静地看着这样的窗外,此刻她们在默契地想着同一件事情——对这座城市初有详见时的她的模样,比如十多年前,或是再早些,或是再晚些。
那个时候,最高的楼不过十层,且数量也相当稀少;街道一旁都是两层高的门店;打个的士五元钱就可以绕城一周;矮小绵延的山包上建有半座假长城,那时候便已因年久失修而显得破败乱遭,像被幼童撇下的玩具落放在那里,偶有人问津游玩;山包上有不少不毛之地,学校常年会在植树节往后的哪日暖天安排学生去育林培树,唐雨棠记得初二时他们有过这样光荣的经历,估计当年种下的小树苗若有幸成活的话,现在差不多应该有张瑶小腿肚那么粗了;还有啊,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前会摆满各种小地摊,她们只需花上几个“铜板”就可以吃得津津有味,另外还有很多很多她们记得清或记不清却一并道不明的曾经。她们还以为落地窗前那片隐约可见的湖水算是禁住了岁月的侵蚀,始终持秉着往日的深澈静泊,可是最近又听闻它的水位与十年前比已经下降了一千一百多毫米,也就是说,这看似未变的湖泊事实上也在以每年一百一十多毫米的速度变化着,就更别提潭底藻类浊物的滋生泛滥了。那个时候的她们真是未曾想过如今的家乡会变得这样繁华,又这般世俗,可属于景中人的她们倒也没有过分地惊叹憾世,无非随着大环境共成长、共蜕变罢了。
又一朵云彩被不解风情地吹拂起来,待它飘过小小太阳时,她们的念想就跟着天空的颜色一同暗淡了。两个人转过头,面露无趣地叹了口气。
“我们去吃饭吧。”这时唐雨棠边提议边站起了身,眼神很自然地瞥往正前方。
对面隔了一个机械的跑步机上一位赤着上身的男士正使劲地奔跑着,余光里看到唐雨棠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才想转身问好,也顺便显露下他黝黑的八块腹肌,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身穿白色运动服,戴着金边眼镜,身材相比之下很是单薄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抢先一步地走到了唐雨棠面前,“你好,我是龙飞科技……”
“不好意思她已经订婚了!”眼尖手快的张瑶麻利地从地上蹿了起来,说着就把唐雨棠的左手举到了金边眼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