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翎德殿,过了永巷,便是飞檐三重,峥嵘崔嵬的万福阁,西顺山楼,二株棠梨树枝叶茂盛繁繁纷芬,容妃的雯荇殿就在眼前。
他俩是远房表亲,沈不遇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宫女们敬完碧螺春茶便鞠躬退下了。
容妃也有四十岁了,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依然妍姿俏丽,艳如桃李。尤其是那双凤眼,虽然已经失去了年少时的清纯,却依然顾盼生辉,让人久久不能移目。
沈不遇想起另外一个人来,那双眼睛,如一汪潭水,深澈见底。
“表哥,”容妃唤他,使他从浅思中回转过来:“皇上怎么说?”
“皇上的意思,想立太子。”在她面前,沈不遇不想隐瞒什么,何况这是她最关心的。
“皇上还说什么?”容妃注视着他的脸色,柔声问。
“不能再由着三皇子的性子了,这回一定要给他找个皇子妃。”
“这是自然。”容妃的眼里充溢着光辉,“你看我多失败,连唯一的儿子也管不好。”
“娘娘可以和皇上多商榷,毕竟这是皇上的家事。”沈不遇轻声说。
“我已有一个月没见到皇上了。”容妃面露尴尬,眼里流露出一丝忧郁。
“娘娘多保重。”沈不遇不敢看她,压低着声音。二人一阵沉默。
雯荇殿里寂静无声,天青色的蝉翼纱外偶尔有微风拂过,簌簌发出寂寞的声响。
“你将她收进来了?”片刻,还是容妃打破了压抑的空气。
“已有半月有余。臣另外建了个萏辛院给她,防止外人惊扰。”
“表哥做事一向仔细。”
“娘娘放心,臣自会安排。时间不早,臣告辞。”
容妃孤独的站在殿外,望着沈不遇的背影,棠梨树下落英纷纷扬扬,空气中弥散着影与烟的芬芳,倒渗透了丝丝清凉。转身踱回西阁,慢慢坐到花梨木椅上, 上面似乎还残积着沈不遇留下的余温。二十几年物非物,人非人,她终还需依靠着他,正如他也是。
正兀自沉思,宫女前来禀报:“回娘娘,三皇子殿下来了。”
才刚抬头看,泓宇一袭翠黄,后面似乎卷冲进来一股风,阴飕飕凉幽幽,连静放在案台上的砚纸仿佛受了影响轻轻颤抖欲飘,明晃晃的让人头晕目炫。
容妃半眯着眼微笑着看他。
对颈镶金边饰的长上衣配裳,玄口用玄线绣出翟纹,腰间镶嵌红宝石的玉带钩,满翠八团龙来金镶东珠带,唇若涂脂,神采奕奕。容妃心下赞叹,欣赏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当下拉住儿子,嗔怪道:“多久没来看母妃了?”
泓宇也不说话,自顾松开母亲的手,一撩缎袍,轻身便往贵妃榻上倒去。
容妃过去仔细端详了几眼,比平时多了一层阴霾,两腮鼓鼓的微微发红,心口格登一下,嘴里轻轻低语:“小祖宗,今儿又怎么啦?”
泓宇呼的翻身,两脸直直对向母亲,两眼似在冒火:“母妃跟父皇说了什么?”
“没有啊,最近也没见到你父皇。”容妃自是吃惊,急忙接口:“泓儿,出了什么事?”
“定是那沈不遇出的馊注意。”泓宇几乎咬牙切齿,他刚从他的父皇那里出来。
“母妃,沈不遇跟您说了什么?”
“别直呼其名,没了规矩,他好歹也是你的老师。”容妃生了气,儿子四五岁时很尊重他的,越大倒越生分起来。
“你看见他了?怎么不进来见礼?“她埋怨道。
“我不想见到他。”眼里泛出厌恶的光眸,泓宇扭动了一下身子,看似躺着舒服些。有宫女用铜色描金的托盘捧着切得莹白均匀的蜜瓜块半跪在他身边,用银勺点了一块习惯性往泓宇微张的口中送。
侧脸邪笑着瞅着宫女的脸,一只手伸过去用手指轻划宫女粉嫩的脸颊,嘴唇圆成圈,对着她的脸拂拂吹气,那宫女被吹得奇痒无比,满脸胀成酡红一片,却跪着不敢动,泓宇牵了牵嘴角得意的笑,恶作剧般的。
容妃已是见惯不怪,轻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你老师也是为你好,再说这本是你父皇的意思。你也二十出头了,史上还有几个皇子如你这般大还未成家的?不说普天下笑话,就连那些朝中大臣都会以为三皇子是那种割袖之人。”
泓宇嘻嘻一笑:“那就请母妃召来那些大臣,请他们瞧瞧本宫的霸王硬上弓。”边说边拽起那宫女,往膝盖上一提,顺势将其搂抱在怀里,俯下身子使劲往宫女胸颈处蹭,嘴里叫嚷着:“不妨借用一下母妃的梨木花紫金床。”
“好了,好了,别闹了。”眼瞅着宫女满脸羞红却喜滋滋的,容妃心底骂了声,**。
漫不经心一推,从榻上坐起来,怀里的宫女从柔软的缎绸衫上滑落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看也不去看一眼,泓宇轻撇嘴角:“过几天孩儿去马围场狩猎。”
马围场是皇家最大离京城距离最远的狩猎场,加上来回车程,沿路风景游览下来,少说也要个把月。
“可你也只能躲避一时啊。”容妃打趣道,心里好失望。
泓宇狡黠的笑容:“等儿子回来,赫赫国,大越国使节要到,最好是和亲,到时候父皇和沈不遇都忙不过来,他们一走,很快就过年了,宫里可就更忙了。”
容妃一脸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