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轩正二十七年十月二十日,泓宇照例去父皇的寝殿问安。
今天他起的稍晚。秋月进来服侍的时候,他还懒洋洋的靠在衾枕上,双指捏着花蕊玉,眼望着面前的重重幔帐兀自沉思着,待看见她进来,撑直了身,拿玉的手轻轻的伸进了裘枕里。
秋月看他气色很差,担忧的问道:“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请太医过来?”
他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想是醒得早了,乱了时辰。”看了眼秋月,继续说着:“你也不必大惊小怪的,本宫被你们这些女人伺候惯了,人也越发变得矫情。”
秋月笑道:“太子爷像是嫌弃我们了。”本是开玩笑的话,泓宇却当真:“你服侍本宫的时间也不短了,总要给你找个好去处。”
秋月满怀期待的问他:“太子爷想给奴婢找个什么样的去处?”泓宇思忖片刻,却不吭声。秋月看他满腹心事,也不好追问了。
穿衣梳洗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秋月,本宫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不慎将心爱之物丢了,待你回去找时,它却已归别人了,你会怎么办?”
秋月想起他放在裘枕底下的白玉,略思,笑道:“殿下,是您的永远是您的,它丢不了。”
他呆滞了一下,脸上失神黯然,嘴里呐呐道:“可是,我真的把她给丢了…”
到了皇宫时,皇帝已下了朝。
轩正已经虚弱的需靠人扶持了,尽管每日照例上朝,回来时一身虚汗淋漓,泓宇看到这副情景,自是痛苦不已。
皇帝倒是平静,他安慰泓宇道:“泓儿不要难过,父皇一时还死不了,待朝廷安定下来,父皇把皇位交给你,也就安心的去了。”
泓宇心酸的问道:“劭宇是孩儿的亲兄弟,父皇也要动他吗?”
“傻孩子,他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父皇怎会忍心去动他呢?但是穆氏势力不剿尽灭除,对你,对父皇,对朝廷,就一日不得安宁。父皇看得出,这么多的皇儿里面,你是心肠最软的一个。”
皇帝抚摸着他的肩膀,叹声道:“这也是你的软肋啊!父皇迟迟没有立太子,也是怕你心慈手软,实在是不放心你。你要明白,有时候为了江山社稷,你必须抛弃很多东西,包括你的感情,你明白吗?”
“父皇,丢弃的东西还能拾回来吗?”
皇帝似已倦了,叹息道:“什么叫做覆水难收啊?丢了就丢了,等你回去找,也可能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泓宇一脸的茫然。皇帝察觉出了他的异样,笑道:“不要太伤怀,你跟父皇一样,也是个多情种。等你坐稳了皇位,这江山,这百姓子民,全都是你的。”
泓宇听着父皇模棱两可的话,想起早晨秋月说的,脑子混沌起来,神志恍惚的步出了殿外。
雾刚散,皇宫内金色的琉璃瓦在煦日下熠熠生辉,发着耀目的金光,飞檐几近云霄,直楞楞的似要把心际戳破。
泓宇无端的感到胸闷得慌,风凉霜冷天,额角反而渗出了细汗,心脏扑通通的跳个飞快。
待他回到太**,远远的看到蒋琛站在寝殿外,他的眼皮开始跳动起来,蒋琛跑过来的身影逐渐模糊了...
这天是休休出嫁的日子。
因休休的坚持,就没有了采纳、送婚书等繁杂的礼数。只在下聘的时候,天际送了一枚百炼水晶针作为信物,休休启开履箱,取线贯针,织了连理结回赠。
丝丝缕缕的锦带,表示两人绵绵的思恋和万千情愫,这是出嫁女必须做的,天际却如获至宝,欣喜道:“‘不舍心怀、情用牢结’。休休,你可知我心意?”
休休浅浅一笑,吟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天际轻叹一声,揽住了她。
休休没有母亲,所有的嫁妆都是柳茹兰替她添置的。
沈不遇一直为这件事生气,可又无奈。父女俩视同陌路人。
柳茹兰早早的来了,为休休梳头戴冠,燕喜在一旁服侍。
头戴花冠,耳饰小丁香,鬓后插了玳瑁簪,腰系美玉缀着的罗缨,大红广袖合欢襦,一个美丽鲜活的新娘子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柳茹兰禁不住流下了伤感的眼泪,将红头巾给她披盖上了。
金风细细中,休休在燕喜的搀扶下,下了沈府的台阶。天际一身大红新郎喜服,站在马车旁,打帘,搀了休休上去。
辚辚马车声一直传到涵园,园里的人似乎等急了,车未到,已是鞭炮齐鸣,乐工吹起唢呐。
因时间仓促,天际的两个姐姐都来不及赶来。幸好还有礼部的几位同僚参加,特别是大皇子劭宇的出现,让所有的人惊讶不已。劭宇还赐了火凤衔珠灯一盏,琉璃盏、镂金偏提壶各一件,却尘锦褥子一条。真的是光彩四溢,蓬壁生辉。
劭宇本性随和,又是爱玩之人,渐渐的,众人也是不拘礼节,谈笑风生,场面倒是热闹。
喜娘将打了同心结的红绦交给这对新人,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天际牵引着休休进了喜堂。
先给端坐在正位的倪秀娥磕跪敬茶,倪秀娥欢喜的接了,轻呷一口,将红包放在龙凤盘上。
主持念礼赋,一爵酒,一盘馔,夫妻共饮了合卺酒。喝赞声声起,俩人拜了天地,休休在燕喜的搀扶下,进了洞房。
正厅已摆好酒席,劭宇坐于主宾位,谦让中众人纷纷落坐,觥筹交错,笑声连连。
这时天色已晚,明灯已挂起,盏盏如晚霞,映红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脸。劭宇兴致勃勃,站起来高声嚷道:“诸位,新郎新娘既已拜了天地,咱们也不要落了俗套,一起去闹闹洞房如何?”应者如云。
天际因被众人灌了几杯,脸色通红,脑子却清爽,笑道:“大皇子要去,谁敢拦您?为臣派人先跟里面打声招呼。”
劭宇嬉笑着:“是不是心疼了?”众人也是不依,推搡着天际向洞房走去。
笑闹间,燕喜神色慌张的从里面跑过来:“不好了,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