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一走,休休吩咐燕喜掩了内室的门,疾步向院外走去。
向府内的下人打听了沈不遇的去处,她迈向通往书房的台阶。
极目四望,暮秋中花萎叶黄,梧桐红叶堕纷纷。红墙青瓦的楼阁亭榭掩映在瑟瑟的簇柳烟树下,眼中的相府从来没有如此萧条过。
心中萌生了阵阵恼人的情绪,不觉加快了脚步。
没等下人禀报,自己径直跨进了书房的大门。
沈不遇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看到她盈盈飘动的身影,不由坐直了身。
她傲立在他面前,双目冷冷的盯住他,声音冰凉凉的:“刚才你跟天际说了些什么?”
他一愣,随即耸了肩,露出滑稽可笑的神情:“我还能跟他说什么?无非是些授业传道之言。你也知道,天际年轻又不谙世故,为父也想开导开导他。”
“就这些吗?”她挑了眉。他看她这副态度,心生不悦,但还是点了头。
“你这人真假。”她收了眼。她不会相信他的。
“你这是什么话?”他气恼,瞪大了眼,声音沉沉的:“你以为我会欺骗他?”
“是的,是的。”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叫嚷道:“不管你说了什么,我和天际的事,我绝对不会让你插手的!”
以前她是幼稚,任意他摆布,结果落了个伤神落魄的地步。
她的命运她自己会掌握的。只要能够速速离开这个地方。
她的眼中顷刻噙了泪水,喉咙似是鲠住:“以前我们好好的,我们过我们的日子。要是你不出现该有多好…”
他愣住了,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她:“你这样不好吗?你不用再过苦日子,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不好!不好!”她不停的摇头,双手撑住了案几,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了泪:“我不要什么,我只求你能让我们能够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他似是动容,声音不禁柔和:“你母亲是盼着想进这个家门的。”
“我不要,真的不要。”她的眼中透着悲凉:“她什么都没得到,却这么早的走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要的好。”
开满栀子花的院子,狭狭长长的弄堂,天际家门楣上挂着的涂铜铃铛,提着工具满面慈爱的爹…
她已失去太多太多了,包括那份童真,还有,那颗心。她还能找到吗?即使找着了,还能拾回去吗?
俩个人沉默着。起风了,一落残晖斜射进来,夹杂着扶疏的树影,斑驳的隐射到他们的身上,支离破碎。
守卫的闯入打破了彼此的沉闷。沈不遇扬起了眉:“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守卫跪地禀道:“回老爷,小姐,楮大人象是被太子的人掳去了。”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沈不遇问道:“怎么回事?”
“楮大人出门的时候,太子他们就在道口。因离府门较远,小的一时没注意,等楮大人过去才发现。小的回头看时,楮大人一眨眼就不见了,正纳闷着,有个宫里的侍卫过来,说楮大人就在太**里,要——”侍卫看一眼休休:“要小姐过去呢。”
休休闻言一趔趄,惨白了脸,连嘴唇也开始发抖了:“这个人真是疯了。”
扫了沈不遇一眼,也不说话,跟了守卫跑出去了。
天际站在一间晦暗的屋子里,四壁空阔,静寂若死。已是黄昏,只看见暗红色的人影,绰绰欲动。
门扉豁然洞开,泓宇修长的身影。因是逆光,白皙英挺的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灰。
俩个男人静静的对峙着。泓宇的神情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冷峭,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矜。
先开口说话的却是天际:“你把我抓来想干什么?”
泓宇还是那副淡淡的摸样:“我抓你了吗?”他抽起唇角,显得优雅而自得;“你的身上有哪点被我弄疼了?”
天际被他这种样子激怒了:“别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不怕你!”
斑驳的光影下,泓宇那隐藏着阴霾的眼神看着天际,竟有一丝邪恶的味道。天际的心中无端的产生了一丝恐惧。
“你不用怕什么。”泓宇似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仍然用那种淡淡的口吻说道:“本宫只是想警告你一句,不许碰休休。”
“如果我碰了呢?”天际心中的惧意陡然消失,换来的却是无可名状的愤懑。他凭什么?
泓宇的脸上立时有了一种异样的阴沉:“若你碰了她,我会让你好看的。告诉你,休休是我的,她一直是我的!“
天际的耳边想起了沈不遇沉沉的声音,脸色都变白了,脸上却浮起刻薄的讥笑:“好啊,如若你真的那么自信,你干吗还来跟我说?”
这些不可一世的皇族子弟!他是不会轻易被吓倒的,无论如何,他也要挺起胸膛来维护自己的自尊,他们楮氏家族的荣耀。
“你以为你这样做,休休就会喜欢你吗?你错了,太子殿下。”
泓宇的神色刹那颓废,默然无声,只有眼帘在微微颤动着,落下一层重重的阴影。
他听见后面簌簌的脚步声,细碎而轻柔,他蓦的回过头去。
她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脸上染着一抹痛惜,深深的痛惜。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突然发现,他今天做错了,他冒失的行为在她的眼里是多么的幼稚和愚蠢!
“休休,”他跨前一步,徒劳的试图想解释些什么。
仿佛未见未闻,她径直走到天际的面前,柔声说道:“天际哥,我们走吧。”
泓宇狼狈无措的看着他们擦身而过,嘴唇不由得抖动着:“休休…”
她的唇角紧紧的抿着。那样的容貌,在他的眼里,是冰冷的,也是艳丽的。
休休和天际沿着池岸走,夜风肃杀,掀动风竹,似有呜咽隐在万叶千声中,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夜深了,太子妃寝宫里,楼懿真还在等待。玻璃枕,水晶帘,屏风上雕画着的叠叠翠山丛柳,金光闪耀。大半年了,她总是这样的等待。
宫女扶持着已醉得不醒人事的泓宇进来。她从透雕着鸳鸯戏水的花梨木缠枝床上起身,让泓宇舒服的躺下,吩咐她们褪了衫袍,靴袜。
朱漆泥金的铜镜映着红烛,烛光嫣红如晚霞铺陈开来,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轻轻的躺到他的身边,颤动的手心落在他裸露的半透明的胸脯上,感受着他的心跳。
半明半晦中,他似是惊醒。他的眼中带着如在梦中的神情,迷朦的看着她,手懒懒抬起,指尖缓缓拂过缠绕在她额角的发缕,嘴角轻轻滑动出二个字,那个让他魂萦梦牵,却教她恨彻心肺的名字:“休休。”
她蓦然起身,快步走到白玉麒麟香炉近前。她的眼里恰似凝了一团燃烧的火焰,双手举起了香炉,狠狠的摔在了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