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高亢的“杀”声从正城门传来,侵略者有着昂扬的气势,司路听不见城内人挣扎的不服,却知晓那些男人默默的付出,后城门的妇女尚如失了魂般一一气馁,这种自相矛盾的现象,真是不得不令人哑然失笑。
楼下传来男子低低的怒骂“这群臭娘们”,司路朝下方投去目光,一群男子大步往后城门而去。其中为首的男子清风寡素,气质出尘,一身白衣不染丝毫尘埃,肤色白皙,鼻梁高挺,有些许书生气味却有着一股绝非书生所能企及的高雅之气,领着一群大老爷们,飘然而过。
司路低低思忖,也许这座城还能挺一段时间。她下楼,徒步酒馆方向,昨日那小男孩坐在酒馆前,瞥见司路,忙站起来,有些蹩脚的杵着。司路越过他走进酒馆,小男孩跟在她身后,在后者做好菜后,同昨夜一致,揽走一半成果,这次也一样,他吃得飞快,他这次急匆匆走的时候,司路发现他的手里拽着一个灰色的包袱,不知里面是为何物。忽然后城门传来女子高亢的吼声,声中隐着丝丝咬紧牙关的倔强之气。
看来,这座城的确是还能再支撑一些时日。
连日,司路只在酒馆和客栈来往,但一到饭点时间,男孩永远比她要守时。她本想就如此将这样的日子延续到城破那日,但现实总事与愿违,打破她生活规律的,是在某一日晌午。风和日丽,一切与往常无异,司路与小男孩默契相处多日,反而像一对江湖老朋友。小男孩在司路连日来的手艺“伺候”下,气色圆润,逐见圆嘟之态。这本是件欢喜之事,却反而惹来了事态的祸端。
一名发髻凌乱的妇女突然出现在酒馆门前,见自个儿子正狼吞虎咽桌上美味香甜的饭菜时,心中的哀怨和怒气如水涨船高,抵达一个顶点之后如火山爆发,成了那柱最是剧烈的岩浆流。她大步向前,抢过小男孩手中的饭菜,一把摔在地上,她看见司路手中那份,连带着一起摔了,司路蹙眉,莫名其妙盯着眼前来历不明的不善女子。
“娘。”小男孩略带哭腔的声音传入司路耳中,司路愣怔。
小男孩眼神悲戚,那是最纯净的眼神,不参杂丝毫假意,却是最浓重的悲伤。
女子声音尖锐,表情崩溃:“娘跟你说过什么!你是不是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啊?”
她尖叫,最后捂着头蹲下来,泪如雨下:“儿啊,不是娘狠心,而是这寒雪城的每个人,都必死无疑啊,娘不忍你见这世间残酷,才让你,才让你……”
小男孩抱住女子,悲伤地哭泣:“皓儿知道,皓儿都知道,娘,你不要难过,皓儿都听娘的!”
女子猛地抬头,一脸迫切:“那快!皓儿快!往那根柱子撞去!娘稍后就来!”
女子说着迫切地指着馆中最大的那根木柱,小男孩不舍移动脚步,她就推着他往前走。
一旁一直未插一语的司路,在小男孩冲向柱子之际,迅风一手将他捞回来,然后在女子未反应过来之际,天旋地转之下,是她用力扇她的一巴掌。
小男孩挣开司路的手,反身推了司路一把:“不许欺负我娘!”他神情倔强,表情变得十分凶狠,转身跑到女子身边,将其扶起。
司路沉默了许久,在女子低低哭泣之际,淡然开口:“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更是比你还要看重你的生命,而你,却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女子却情绪高涨,大吼:“你知道什么!”
“这座城被当今陛下送给爱乌国的陛下,如今惨遭爱乌国屠城,我们陛下却冷眼旁观,败局已定,全城百姓,必死无疑,我不忍我儿惨遭极刑之苦,有何不对!”
“执迷不悟!就算城破,你又如何知晓,你儿必死无疑?未来之事,岂是你能看得清!妄下定论便是将最后一丝希望践踏在脚下,如你之人,惨死活该!”
说罢司路头也不回回了客栈。
之后接连数日,司路都不曾见到小男孩。
生死未卜她也不想理会,但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小男孩却在累计半月后突然出现。再见时,他成了一匹瘦骨嶙峋的小马,怀中抱着上次见面的女子,眼睛红肿。
司路蹲到他身边,女子已无生命迹象,她接手抱过女子的尸体,往城中深处走去,她在找,一块安详之地。
挖好坑就要将女子放下的时候,一路跟来强忍泪意的小男孩终于嚎啕大哭:“娘,娘!”
司路抚摸小男孩的后脑勺,就是铁石心肠的她此刻也闪过一丝不忍。
傍晚时分,才将女子安葬完毕。
司路领着小男孩往酒馆去,炒了两盘好菜,他却不再像上次要了一半,司路见状淡语:“你娘说了什么?”
“跟着姐姐,能保我平安。”
“你自己呢?”
小男孩点头,对司路能保他平安这件事似乎确信不疑。
司路又问:“你先前吃完饭就跑去正城门,可是给长辈们帮忙?”
见他点头她放下手中碗筷,严肃地盯着皓儿,厉声斥道:“那就好好吃,不吃饱,有何力气助其护城!”
听罢他忍着泪,大口大口扒饭,像半个月前那样,快吃快跑,就好似,他娘亲还在。
司路回到客栈,站在窗前望向城门方向。半月来,爱乌国的陛下逐渐没了耐心,攻城的吼声越来越高亢,可惜她看不见城外的景象,若能,就会看到越来越多爱乌国的士兵排成越来越长的一列,抱着像球那般粗壮几十米长的木柱一下一下撞击城门,城内的子民近日来更是没得时间轮番休憩,以身作盾用力稳固城门。爱乌国的陛下也将主意打到了后城门,不过守在那里的妇女毕竟也不是吃素的,力气相比之下虽没男子大,但也挺得过来。司路望向天际,但城破,只不过是迟或更迟的事罢了。
深夜,月色缭绕,月影婆娑,夜风吹奏窗外的柳枝,“哗哗”作响,一身影和着声响起的瞬间推开房门溜进阁楼雅间,心想不吵醒房内人,没成想,其压根没睡,正品着手中热茶。司路小酌两口,放下茶杯:“等你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