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司路身受重伤。她拼命逃回与总部接应的地方,但那里却无人在等候。一辆黑得发亮的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知道,她即将断命于此——她没有地方可逃且没有力气再逃,想要夺她性命的人实在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这次这个是谁,但她真的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能耐,将总部也瞒了过去,但能做到这样瞒天过海的地步,没有内奸内外合应是办不到的吧。
算了。
黑色的她不知是何牌子的车笔直朝她撞来,她整个身子飞上天,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刹那断气,身为金牌杀手的她,在二十一世纪的这一生,就此划上一个不怎么完美的句号。然而有些遗憾,最后一次的任务,没有成功。
由远而近地整齐呼喝声,强而有力地整齐低吼,女子声嘶力竭地怒骂,孩童歇斯底里地哭泣,老人对天的哀求以及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在司路耳边混杂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噪音。她整个脑子被震得头痛欲裂,缓缓睁开双眼,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漫天灰色尘土纷飞,到处都是人和摔得乱七八糟的木架。妇女带着孩子奔逃,老人佝偻的身子被人护着走,成年男子全部守在紧闭的城门前,以身做盾,用力挡住门外以横木作矛企图闯进这片土地的入侵者。男子在怒吼:全部逃出这座城。女子哭泣,老人哭泣,歇斯底里的吼叫大到盖过整座天际。
司路震惊地坐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么?
有人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女子清丽的声音传来:“还不快逃!”
她被女子带着往前方逃,这才惊奇地发现女子穿的衣服是古代的服饰。她低首望向自己,发现自己亦然。她向前跑了几十步,实在喘得不行,被迫停下,她循望四周一圈,脑子涨得厉害,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一名中年妇女自身后拉了她一把,神情悲戚:“姑娘还不快逃,这座城就要毁了。”
她跟着人流往前方跑,不多时,便看见一座高然耸立且紧闭的红木城门,这是这座城的后门,只要从这里出去,就有希望活着离开这座陷入绝境的城。
这大概是全城女子最同心协力的瞬间——
“轰”的一声闷响,伴随女子高声不甘的挣扎呐喊,城门应声而开,最前几名女子先出了城,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降临,几支细长的箭率先从天而降,准确无误落在那几名女子身上,红色的液体飞溅向自由散漫的天际,最终无力垂下黄土大地。一刹那时间卷轴的停滞,所有人一下子陷入恐慌,不知谁大喊“这个出口已经被埋伏了,关上城门!”,但有人不听信,硬要出城,这一回,落下的不是几只,而是数以万计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天空的长箭。
全城百姓像退潮的海水,一锅蜂退回城内,“砰”的一声用力关上城门。这一声,关上的不仅仅是一座门,还是希望。
不知是谁先传出的低迷哭声,起初一个,接着两个,六个,十个……于是整座城都被哭声所覆盖。
没有一个人逃得出去,这座城,败局已定。
夜色悄然降临之际,这座城仍像未醒的梦,一派阴凉,没有一个人点灯,没有一个人怀抱希望。饿醒的小孩开始啼哭,女子抱着小孩默默淌泪,却没有喂奶的举动,恐慌而压抑的气息笼罩成了一片绝色。司路站在最尾端,她只是看着,并未相劝,绝望像病入膏盲深入人心,泥沼般难以摆脱,何况这座城确实形势难回。她的肚子“咕咕”响着,转身离去,她需要食物填满肚子。在整座城里闲逛起来,街道凌乱,各馆庄无人看守打理,她走进一家酒馆,里屋干净整洁,在战争爆发之际,这是整座城中司路一路走来看过的保存得干净整洁的地方,酒馆的旗子末端写了个“夜”字,一眼了然,也难怪,是座夜宵店。
她走向厨房,在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窣”响动,她微微侧目望进去,在角落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细细端详,发现他在啃着一根鸡腿儿,她走到他身后,小孩吃得津津有味,没有发现司路来到。她也未出声打搅,越过他在厨房里寻找其他食物,食柜中存放有许多菜花,以及一些五花肉。初春时节,肉未放许久,还是块好肉,着手炒起来,香浓的肉味缓缓传开,司路装盘转身就见一浑身脏兮兮的小孩站在她身后,拧着手指望望她,再瞥瞥她手中的菜花和五花肉。
司路淡语:“洗了手再来。”
顺手捞走一瓶酒,司路就着杯中盏酒浅尝下酒菜。那小孩洗了双白净的手在司路对面坐下,眼巴巴望着热腾腾的菜,伸手就要取,司路反筷打掉他的手,他一下子缩回去,一脸哀怨。司路不忍被逗笑:“拿碗筷来。”
小孩当即屁颠屁颠跑去又屁颠屁颠跑回,自个坐下三两下将司路的下酒菜揽了一半,司路扬手将盘子挪到跟前来,并向其警告:“不许再动,这是我的了!”
小孩大概是不好意思地睨了司路一眼,小嘴吃的“吧唧吧唧”响,他的眼睛分外清澈,和城中那些等死之人有着鲜明的对比。这是司路在这么多人中看见的唯一一个有主观求生意识的人,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
司路吃得非常慢,在这乱世中旁若无人品着不算上等的酒。她在前世很少喝酒,只是兴起,该是想纪念纪念前世莫名其妙死去的司路。
小男孩却吃得非常快,几个停顿,他最后一口菜还未咽下,含糊不清喊了声“谢谢姐姐”就跑出酒馆,方向是正城门。司路不加思索,一顿下来月挂半空,她徒步走在荒无人烟般的街道上,寻了个客栈,躺下就是一阵熟眠,直到天微微亮,生物钟从二十一世纪延伸到这未知的国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