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根生从椅子上跌坐倒地,双手往后一撑,却觉得黏糊糊的,原来地上都是那“县长”的血。
“老樊,你在害怕什么?”公冶凉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你是不是也中毒了?”
“没,没,没没有。”樊根生像是吓得魂飞魄散。
“你好像有点奇怪啊,”公冶凉道,“一定是因为没有好好休息吧?”
“是,是,是的。”
“你伪装得一定很辛苦吧?”
“少校大人,你说说说什么?”
“哼,又来了,‘少校大人’。”公冶凉冷笑道,“这是你致命的破绽,因为我的部下从不叫我‘大人’这个称谓,你肯定就是听了汤无妄这么喊,所以也跟着这么称呼了吧?”
樊根生冷汗直冒,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让我想想,你与真的老樊掉包的时机,就是在我发现马车消失后迅速回饭馆抓住汤无妄的时候吧?真正的老樊被你怎么样了?杀掉了吗?”公冶凉脸上煞气又忽现,瞬间就要挥剑杀了这个“樊根生”。
“我死前还有个愿望,不然我死不瞑目!你告诉我是怎么发现的?光凭一个称谓吗?”
“那只能让我怀疑你。直到我劫马问起你勋章的事情,那枚勋章是袁大总统阅兵时看到我统领的部下军纪如铁而颁给我的。这是我与部下的至高荣誉,真的老樊怎会不知道?”
“所以之后我提什么建议你都拒绝了?”
“当然,或者不如说你在这点上帮了我。因为你给我的意见无非就是把我导向你同伙的埋伏。所以我只要逆着你的思路行动,就会绝对安全。”公冶凉说道,
“对。我本已绝望,因为虽然跟在你身边,但你命令下的行程极不固定,我都没法汇报你的真正位置。”
“这个县长其实也不是真的县长吧?肯定也是你组织里的人。”
“没错,他出现在这里我也很吃惊。”
公冶凉冷笑道:“然后你们就设了这个圈套想下毒害我。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下的是什么毒,但我看你主动要酒,我就知道解药是什么了。”
“哎,早就听说公冶凉文武双全、智谋过人,我就知道这样辣手的角色我对付不了。”那个“樊根生”把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都拔了下来,说道:“你真的也要杀了我?”
公冶凉挥起长剑,道:“那是自然。你杀我部下,我定要拿你抵命。”
“等等!”假“樊根生”急忙喊道。公冶凉被这声音喊得停住了,李三丰惊呼:“是个女人?”
“哎呀,既然都暴露了,我也不再学老头说话了。”她拍拍自己的脸皮,居然掉下来一些粉,枯燥干涩的皮肤褪去露出了光滑洁白的皮肤。“樊根生才没死呢。我只是把他打晕了,然后把他衣服扒光、胡子拔光,现在估计在芜湖官府大发雷霆呢。”
公冶凉的剑还举在空中,她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道:“少校大人,你忍心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人吗?更何况我又没有害你,反而只是老实地跟着你一路走过来不是吗?”
公冶凉的心毫不为动,瞳孔里空无一物,手中剑就要斩下。李三丰晓得他大开杀戒,这女人命在旦夕,赶紧劝道:“你不要再杀人了!”
“她存着害我之心,就该死。”公冶凉冷冷地道。“可你不该杀女人!”“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区别?在江湖中混的只有江湖人,没有男女之分。”
李三丰跳到女人身前,张开双臂,道:“你看看你背后的那具尸体!他之前还做菜做饭给我们吃呢,你却让他再也不能动了。他虽然是不好,但你为什么不留一条活路给他呢?”
“小子,我若是糊涂一点,躺在地上的尸体就会是我了。”
“可你一点都不糊涂不是吗?”李三丰越说越激动,“你明明就是那个比谁都聪明的人,那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做得很绝呢?”
“不绝人之路,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公冶凉道,“我不想做圣人,那样活得很累。我只想简单地活下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取得满意的结果。”
“遍地尸体就是你满意的结果吗?”李三丰也跪了下来,“就这一次,饶了她吧,她没有什么罪过。”
公冶凉沉默了一阵,打量着那个女人,她的双手还沾着那个“县长”的血迹。“汤无妄,你怎么认为的?”汤无妄一直在座椅上瑟瑟发抖,这时忽然听到公冶凉喊到他的名字更是一惊,他说道:“不,不要杀她。”汤无妄何尝清楚这时候反对少校只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但他只会说实话。
“好吧。”公冶凉把剑插入了腰间束带里,也坐了下来。那个女人说道:“你真不杀我了?”公冶凉沉默。
“那你要听什么情报?我都可以告诉你。”她走入厨房洗了个手,洗了把脸,差不多把樊根生的妆容都卸去了,露出了容姿姣好的脸庞。
公冶凉说:“李三丰,是你救下她的命的,你来问她。”
“好。”李三丰毫不客气地道,“你是不是想替萧迹天报仇?”他知道萧迹天其实不算死在公冶凉的手上,所以想解开革命派的误会。
“萧迹天?是秋水派的那个萧迹天?我跟他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替他报仇?”
“什么?”李三丰惊道。“你不是革命派?”汤无妄惊道。
那个女人道:“什么革命派?我是‘百媚’,地上那位死去的人是‘人厨’,我们都是隶属于一个组织,受上面指挥行事的。”
“他们指挥你去做什么?”李三丰追问。
“就是潜到少校身边。”百媚道,“我并没有加害你们的意思。虽然我不知道人厨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但他刚才就算得手了也肯定不会杀了你们的。”
“你为什么知道?”李三丰问。
“因为指派命令的时候大家会聚一起,我们收到的命令只是拖延少校一行抵达秋水谷的时间,人厨下毒也只是想让你们困在这里。”
公冶凉突然站了起来,吼道:“拖延时间?你的上司是袁世凯么!是袁世凯让你们做这件事的吗?”
百媚又被吓了一大跳,道:“不是的!”她看到公冶凉怒气冲冠的神情,又补上一句:“给我传达命令的只有信件,但我不知道是谁!”
“你身上还有那信件吗?”公冶凉想要直接搜她的身。“没有了,被我销毁了。”百媚无助地说。
公冶凉从自己怀中拿出一张宣纸,道:“是这种纸张,这种笔迹吗?”
“纸是这样的,但那人的笔迹非常好看,不是这种扭扭歪歪的字。”
“哼。”公冶凉不耐烦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东西。李三丰问道:“你的组织叫什么名字啊?”
“因为做的事情都是机密的,所以没有名字。非要称呼的话,就叫‘梼杌’吧。”百媚道,“我们以前还替革命派做过不少的事,所以上头的人不应该是袁世凯。”
“左传有云,颛顼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公冶凉冷笑道,“看来你们是要闹得天下大乱不可啊。”
百媚目光低垂,道:“我一姑娘家在江湖中闯荡,仅会些易容易装的本事。‘梼杌’发现了我,我也需要它,这是最好的生计了。”
“少给我装可怜。在那种组织里手上都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了。”公冶凉冷冷地道,“我们今夜通宵赶路,必须尽快赶到秋水谷。”
“我还有个请求。”
“说。”
“让我埋了人厨吧。虽然平时我和他也没多少交情,但毕竟也是同伴。”
“......愚蠢。”公冶凉没有阻拦。因为他不久前也埋葬过一位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