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耸耸肩,长舒一口气,避开这个问题:“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梅季拉过她撑在皮椅上的手握在掌心,欧阳雨别样的坚强竟勾起他不自觉的怜惜,他一丝不苟的说道:“我也一个人在外面念过书……那滋味……不好过。”
她听了一怔,很有些不自然的笑笑,想从这略显暧昧的气氛中跳脱出来:“最初是难些,后来……认得的同学多了,然后又被交换到法国去读书,去的地方多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我现在就是看到暴雨打梨花,也不会觉得难过的!”
梅季笑着点头,心里对欧阳雨的评价不禁又高了几分,欧阳雨的身家历史,送到他这里的材料都查的清清楚楚:欧阳履冰的三姨太所生,三姨太死后被大太太抱去抚养,从小是在家请先生教认字的,十五岁的时候送入金陵女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入校的时候十分谨慎,并未公开她的身份——是以现在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她是江苏督军的千金;十六岁从金陵女中退学,其后又不知因何原因离开了南京——当然,他现在知道竟然是为了逃婚。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了,形形**的,旧式的,温婉的,新式的,激进的,西方的,热烈的……
母亲已经絮絮叨叨了许多年,他总是不肯——初始时他还肯给母亲几分薄面,跟人吃顿饭,陪人看场戏,后来就厌倦了。母亲为了让他中意,几乎是寻遍了她认为门当户对的北平城里的名媛,各色各样的,拿来让他品鉴。
旧式家庭里的贤淑闺秀,那是决计入不了他的眼的——他是见过世面的,对于这新世界还有许多的野心,那种裹着脚的女人,他光看着,就觉得该送进棺材里去,还怎么过得下去日子?
新式的小姐他也见过许多,那些喊着热烈的口号,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对世界充满了热切的幻想——以为绞了发辫,解了小脚,入了学堂,就能打破一切枷锁,迎来新的时代——如果有那么容易,他何苦这样殚精竭虑,整日里周旋于一群他看着就要作呕的政要之间?
至于那些金发碧眼****的女人,他是怀着决然的抵制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欧阳雨之前,让他觉得稍微看得过去的女人,也就颜如玉一个了,可惜沦落风尘——他倒不是看不起她,只是到底出身阶层不同,他欣赏她,同情她,所以愿意去捧她的场,即使偶尔被场面上的人讥讽颜如玉是他的禁脔,他也并不介意——这一行就是这样,若没有个靠山,任谁都能把她捏圆捏扁,他和她到底相识一场,帮她撑个场面,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不足轻重的小事。
梅季微微愣了一下——这么说起来,欧阳雨算是他如今评价最高的女人了?
他不由自主的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欧阳雨,瘦是瘦了些,想到这个他不禁勾起了唇角,想起母亲那天晚上临走之前跟他说的话:“这位欧阳小姐……哎,瘦了些,只怕不好生养,不过你也不小了,你要是就喜欢这个,妈也不拦你……”
身材也是单薄了些,难怪母亲担心不好生养,一再的叮嘱他,还说要从梅府那边调几个厨子过来——母亲想要他结婚想的就快发疯了,听两个姊夫说,已经在计算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的事了——他这才明白,为何母亲这样痛快的同意了他的婚事,除了郁世叔的帮忙外,母亲自己急心才是最大的原因。
见她的第一面,她抽了自己一耳光——他自嘲式的笑笑,怎么会有这样窝囊的开局?他当时纯粹是觉得这个女学生面熟,若他早一步想起她是欧阳北辰的妹妹,估计也不会被她误会成登徒子了——小报上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他很是得意的回味了一下那些文章,心里真恨不得那些都是事实,可竟然不是……若真是一见钟情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