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一家子人一起用餐,大太太又开口留梅季和欧阳雨就在府里住下,两人也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大太太饭后又拉着欧阳雨叮嘱了种种在梅季这样家庭里做媳妇的细微要节,大约是因为欧阳雨婚前并不曾受过这样的教育,所以恨不得此时一次性的全部补过。
梅季陪在一旁听,人前人后均是孝顺姑爷的模样,却瞒不住心底的酸涩,心道大太太叮嘱的那些,欧阳雨往日在他家也尽是做的很好的。新婚那一阵,他常常陪着她在家里和母亲、姐姐几个打牌,端茶递水的殷勤备至。母亲一边和牌一边笑话他,说人家家里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自家的儿子,却是娶了媳妇才记得原来自己是有娘的。
如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了呢?他自己也记不真切,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柔情蜜意变成了风刀霜剑,那些言听计从变成了冷语闲言。他脑子里就这样昏昏沉沉的,人同他说什么他都听不入耳。晚上又住在欧阳雨以前在督军府的闺房里,从正厅里回去,走廊里是有灯的,下人手上还提着灯笼,映得廊边的花木的影子皆疏疏落落的。欧阳雨的手仍在他掌心,软腻腻的似乎出了不少汗,然而在人前还是不得不做出这样恩爱的模样。
他从下人手里接过灯笼,长长的回廊上便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惨淡的月色衬着昏黄的灯笼,她脸上都映上一层薄薄的淡色光晕,朦朦胧胧的,倒好像他们曾在北平院子里看月亮时的模样。他一个转身,她来不及收脚,整个人都陷进他怀里,在人前应付了大半天,此时身子竟跟软了一样,他的唇印在她耳畔颈间,便如一团火在她身上烧起来了一样。她脑子里一阵空白,只听得他在耳边低声地呢喃:“我不甘心,雨,我不甘心。”
她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笑还是什么,淡淡的,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许久之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声:“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
日子久了,自然就好了。
这话不知道是用来骗人,亦或是用来骗自己,梅季反手将她困在一根廊柱上,月色映在他脸上,他的脸上竟也苍白得有些怕人,终是不甘心地问道:“我们,我们就真的……”
欧阳雨垂着头,他的一双手还箍在她的腰上。她今日出门穿的是一件月白缎面的旗袍,更衬的腰肢纤细,他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只听到她低声地问道:“你能还我一个孩子么?”
这一句话听在他耳里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其实事情发生已有许多日了,然而他们从不曾真正摊到面上来说。他心中早有悔悟,可是这样的事,他又是这样好强的人,怎么开得了这个口?不意她此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一双手登时垂下来,夜间一阵风袭过来,她不自觉地缩了缩,梅季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极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大约话总是第一句难开口,说出来之后后面的话便好说许多,他鼓起勇气直视着她一双妙目:“这事情我是万死难辞其咎,我知道怎样道歉,也是弥补不了的了。便为了这一桩事情,你怎么能轻易放过我呢,你若真同我和离,你是难以再嫁的了,再看着我娶别的女人,岂不是太便宜我了?”
“依我看,倒不如”,倒不如你就此辖制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