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一惊,知晓大娘言语中的意思,连忙劝慰道:“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都要大哥一个人打点,等过了这一阵,请人慢慢物色不迟,要紧的是找到合大哥心意的人先定下来。”大太太听了她这话方才稍微放心,转头跟先前绣花的丫鬟叮嘱道:“翡翠你去把东厢房从左第三个檀木衣箱里的那张相片拿过来”,又朝梅季和欧阳雨笑道:“你们可别怪老爷,他这个人一辈子都是个拧脾气,有什么话都闷着不说出来。你同姑爷行礼那会儿,他还在我这儿坐着呢,心里也是怪着紧你的,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也只能在我这里说说。”
不一会儿翡翠便捧着一个红木雕花盒子回来,大太太摸索着开了锁,里头是一对黄铜景泰蓝质地的龙凤相框。大太太摸索着拿出下头一个,凑近看仔细了才指着向欧阳雨笑道:“这是你和姑爷在天主福音堂行礼的那天,老爷让人影了像送过来的,另外一张是你和姑爷去天津的时候影的……”
头一张相片上,梅季和欧阳雨正在天主福音堂交换戒指,潇洒俊逸的新郎官,明眸皓齿的新娘子,颦笑之间蕴着温情万千,此时看来,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梅季瞅着那张相片默默不语,那上头欧阳雨的笑容宛在昨日,不过大半年的时日,两人却到了此番境地,又怎不让人心头惆怅?
欧阳雨轻声应着大太太,不经意间触着梅季的目光,融融之间甚有暖意,只是如今又怎地经受得起?大太太一边埋怨着欧阳雨诸般不懂事的地方,一边要梅季日后诸多担待,大抵母亲叮嘱女婿,总是要贬损自家的女儿,却是带着无限的宠溺来说这些话的,梅季笑着应道:“小雨在我家可是承了上下人的欢心,但凡有什么不乐意的,家里母亲便要动用家法来治我!”
大太太听了这话才笑了起来,讲了几句闲话后忽地欲言又止起来,犹疑半晌后方笑道:“你们可别怪我一把年纪了嘴碎,有一桩事情我倒要审审你们。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凡事都喜欢朝西洋学,听说最近流行什么节育、晚育,你们可不是也想要学这些个洋鬼子吧?照我看趁着年轻好生养,有个一儿半女承欢膝下才是正经。雨儿你莫不是去了西洋一回,也学了这些名堂?这事可由不得你任性……”
欧阳雨顿时脸色惨白,如同尚未好全的伤疤又被人无意间揭了出来,鲜血淋漓的,连拂拭的力气都没有了。梅季怔怔地望着她,伸手去握住她兀自颤抖的柔荑,心中痛悔之情,更是难以言表。大太太眼神看不真切,不知身边二人这千回百转的心思,还在叮嘱欧阳雨为人妻之道:“便是姑爷疼你,你也不可在这些事上任性,让家里婆婆姑姑担心……”
梅季连忙止住大太太的话头道:“小雨年纪还轻,家里母亲也不急在这个上头”,这话听在欧阳雨心里,不由得更是一阵心伤。明明是分离之期临近了,偏偏还要在人前把这戏码做足了,连同日后回去备给亲家母的礼仪,大太太都预备下了,他们还得一边应着,一边同大太太讲些日后的打算——他们日后哪还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