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胜见他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又絮絮地说道:“这件事要是定下,她也就能死心了,可是偏偏还悬着!你知道她有多难受?”
姜石头忽然愣了一下,赶紧拉着天胜的手问道:“什么?你说这件事并没有定下来?”
“是啊,火鸟家族还没来提亲呢。只要两家把亲事定下来,彩云姐也就完全死心了。”
天胜一边回想着听到的情报,一边解释给姜石头。姜石头立刻双手紧抓着天胜的胳膊,眼神急切地说道:“天胜,你帮哥一把,想办法把他们的亲事搅黄!要是你做到了,哥以后一定报答你!”
天胜看着姜石头急切的目光,皱着眉说道:“这就难办了……你也知道,我在咱们姜家,说得不好听,就像一条狗一样,说话没有一点份量,大家都不听我的。再说,族长前几天刚骂了我一顿,我再张嘴也难!”
姜石头失望地垂下头,眼珠一转,带着蛊惑的语气说道:“天胜,我看得出来,真正喜欢彩云的男人,也就只有你跟我而已!如果火鸟家的人来提亲,族长不会让我进屋的。能说上话的,也就只有你而已。既然你也喜欢彩云,就应该为她的幸福付出吧。”
天胜沉默下来,姜石头又补充道:“如果你说错话,姜族长要怪罪你时,彩云一定会为你说情的——当然,我也会的,你就放心去做吧。”
天胜权衡利弊,最后把心一横,对姜石头说:“石头哥!你就放心吧,大不了就被赶出姜家,我天胜一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姜石头信任地点点头。
晚上,姜亮亮进了妹妹的房间,嘱咐她离姜石头远一点。
姜彩云擦了擦眼泪,决绝地说道:“哥,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去找他了!”
姜亮亮准备好的劝词都没用上,不免有些气馁:“你……还好吧?”
“嗯,好,明天让我嫁人也没事!”
虽然知道她这是气话,但姜亮亮明显感觉松了口气。姜夫人听见他们俩的谈话,也进了里屋,絮絮地说了很多话。无非是劝女儿行事检点,不要惹来闲话之类的;她做不了丈夫的主,也就只能顺着丈夫的意思,尽量减少女儿的痛苦。
母亲话勾起了姜彩云的伤心事,她不禁又伏在母亲怀里哭起来。
姜亮亮摇摇头,对母亲说道:“娘,您就放心吧!量姜石头跟天胜这两条小杂鱼,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如果我的估计不错,明天他们火鸟家就会派人来。你好好劝劝我妹妹,明天还得露面,别让她哭得太难看!”
第二天上午,火鸟家果然上门来提亲,族长火鸟力都、小姐火鸟夏花,两位贵客一道登门,带着族中的长老,小伙子们抬着礼物。
姜合众接到门外,携手揽腕地把火鸟父女让进家中,在正中间的大厅接待,吩咐两个丫头在厅上斟茶送水,让天生在门口听话。
门外,三十几个姜家人忙着烧水、择菜、杀猪、切肉,有条不紊。屋内,两边二十几个人坐定,都是各族中的长老或重要人物。大厅后面是一道薄纱屏风,姜彩云在屏风后面听着。而姜石头则被早早地打发出去,命令他一天不得回家。
族长火鸟力都秉承了火鸟一族的全部特征,人高马大、虎臂熊腰、五官突出、眼如鹰隼,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颇有些不怒而自威的感觉。
儿子提出和亲的事,对这位父亲来说很是突然,从进村那一刻,力都锐利地眼睛就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姜家人。他对中原人很排斥。
夏花小姐自小喜欢中原文化,衣着打扮与如本族人有很大差异,棉麻多于毛皮。清丽的长发搭配迷人妙目,让年轻男人眼前一亮。而骨子透出的一股野性,则打着火鸟一族特有的记号。
她精通中原语言,这次提亲,虽然是族长的助手,却是唱主角的。
双方坐定,火鸟人呈上礼单,姜合众略一打量:上面有许多中原没有的稀罕东西,便满意地收了起来,跟火鸟人客套一番,吩咐上茶。
夏花性情直爽,抱拳向上说道:“姜族长,前些天,家兄在麦场上看中的那位姐姐,能不能请出来一见?”
火鸟力都还未见过姜彩云,夏花就是为了让父亲先瞅一瞅这准儿媳。
姜合众诧异了一下,然后才满脸微笑地吩咐一个小丫头,去屏风后面请出姜彩云。姜彩云落落大方,跟火鸟人见礼,坐在姜家末席。力都拿眼打量着这个姑娘,只见她身娇体柔、冰清玉洁,眉宇间有一股刚性。
按照火鸟一族的审美观点来说,这姑娘虽算上出众,但也算是中上水平了。另外儿子一见钟情,又倔强地很,非要结这门亲事,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说什么?想到这里,力都扭头看了看夏花,微微点头。
夏花会意,便又问道:“姜族长,姜姐姐和我哥哥这问亲事,您是不是同意呢?”
姜合众嘴角微微一翘,不动声色地说:“夏花小姐,我就这一个女儿,本来是想让她留在身边,侍奉我们老两口的。但婚姻大事,还是要看她自己的主意。她母亲私底下问过她,她同意这门亲事,态度很诚恳。”
天胜听着姜合众信口扯谎,气得直咬牙。
夏花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便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按中原的规矩,缔结婚约吧!”说完,将手伸进腰间的荷包里,不知要取什么。
正这时,姜合众叹了口气,夏花一看不对劲,知道姜合众下面有话,就把手停了下来。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把她嫁到外族,我真有些不放心。何况这些年,贵族与本族人一向不睦,我怕两家以后再有争执,连我女儿也跟着背叛我。”
夏花赶紧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们两族结了亲,理应和睦相处、互利共荣,就算有矛盾,也有和平解决的办法,您想得太多了。这些年承蒙姜家照顾,资助粮食。结亲以后,我们答应以物易物,公平交易。”
“既然如此,那我们姜家十分满意。”
其实,之前两家虽然住得不远,却并没有什么交集。近几年,火鸟家每年都趁着夏收来抢粮。姜合众凭借女儿的力量,将这个每年一次的损失弥补,也可谓造福姜家当代人了。
姜合众微笑点头,又说道:“还有一个条件,不知火鸟家愿不愿意答应。”
夏花本以为谈妥了,手又往荷包里伸,现在又听到姜合众这句话,不由得又止住手,脸上明显不高兴了:“姜族长,还有什么事?”
姜合众四平八稳地说道:“本族有意与火鸟家结盟,互为盟友、共同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一方出现危险,另一方给予支援,这个条件如果你们能答应,咱们立刻就把亲事定下来。”
夏花听了,长长地吸了口气,身体也好像沉重下来,脸上带着困惑的神色。半晌说道:“这个我做不得主,要跟我爹商量一下。”
姜合众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夏花转身,用族语跟力都交谈起来。他们的语言语速很慢,但屋里的姜家人都听不懂。
姜亮亮看着眼前的父女俩,转头跟姜合众低声耳语了几句。姜合众微微地摇头,大模大样地稳坐在太师椅上,一副姜太公钓鱼的风范,特别飘逸。
门口的天胜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看来,族长大人这是最后摊牌了,要跟火鸟家族结盟,共同御敌。眼下悠悠国兵荒马乱,如果有了火鸟族为盟友,显然实力大增。但火鸟族一向与中原各族不常往来,中原人也从不招惹他们,所以并没有必要引火上身。
天胜希望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火鸟家族能放弃一个女人,远离中原的战火,这才是明智的做法。如果他们拒绝结盟,那姜彩云也不必为了家族利益,断送自己的幸福了。
姜彩云则一直低着头,别的人都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此刻,她就像一只待宰羔羊那样无助。天胜看了她几眼,又把目光重新移到火鸟人的身上。
这时,火鸟家同行的十多个族人都聚在一起,不知在商量什么——看样子,与他族结盟这件事,力都跟夏花也不能决定。这些火鸟人交头接耳,天胜则在门口紧张地等待结果。
良久,火鸟家的族人都回归原坐,力都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旋即又把目光盯着在座的每个姜家人身上,连门口站立的天胜也不放过。
夏花则微笑着向姜合众说道:“姜族长,本族决意要与姜氏家族缔结同盟,荣辱与共!”
这句话好像一颗炸雷,把姜彩云和天胜都炸得晕头转向。而屋里的其他人,则同时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姜合众这次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脸笑得像一朵花一样:“火鸟家族重情重义,小女能与夏树少爷结亲,乃是她的造化。如此一说,我们现在就把他们小两口的亲事订下,如何?”
火鸟夏花也是喜形于色,施礼说道:“能娶到姜姐姐这样一等一的姑娘,我哥哥福缘不浅,此事全凭姜族长主持。”
于是,姜合众向周围左右的姜家人征求意见:“各位族人,大家都同意吧?”这句话不过是例行公事,关于这件事已经开过不下三次族会了。
姜家的长老们纷纷点头称是,姜彩云神情黯然地抬起头,眼睛看向本族的长辈们——这些人中,如果有几个人站起来反对,订亲的事就得告吹。可是,令姜彩云失望的是,并没有一个出头为她说话。
就在姜彩云心灰意冷,要把头低下时,门口的天胜用忧伤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忽然走进大厅,向上磕头道:“族长大人,我有话说。”
姜合众往下看了看,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前几天,天胜公然反对自己的情景记忆犹新,而今天则是比前几天更重要的时候,因为火鸟家族的人也在场。
天胜还没说,姜合众早就明白了,他立刻怒声低喝:“亮亮,把这个小疯子赶出去!”
姜亮亮心里早不痛快,有了父亲的命令,便立刻走过去,拎起天胜就往外拖:“出去!哪里轮到你说话?”
姜彩云见状,心里怦怦直跳,也站起来劝天生下去。
天胜身体消瘦,力气却不小,红着眼睛使劲挣脱了姜亮亮,重新又跪在大厅里,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族长大人,姜彩云爱的是姜石头,你为了跟火鸟一族结盟,不惜拆散他们一对情侣,于心何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