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走,就进了树林。林中传来年轻人打拳踢腿、吆三喝四的声音。
天胜隔着几棵树向那边看过去:一百多名年轻人正在修练功法,踢木桩、举石砘、扎马步,忙得热火朝天。
力都骄傲地说道:“这就是火鸟家的练功场!专门向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开放。夏树今年春天,就是在这里修成一品武者的。如果族长要选拔人材,不妨经常来这里转转!”
天胜点点头,看了半天,转身问道:“他们一直就这么自己练吗?没有请教师?”
力都困惑地摇摇头:“练功不都是这么练吗?为什么需要教师?”
对方的无知令自己哭笑不得,天胜摇头说道:“只有教师才会培养出优秀的武者,如果照他们这样练,充其量不过是练成大力士罢了。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好好选个教师教授他们!”
天胜转了一圈,刚要回去,却见侍女急匆匆跑过来,向天胜报告:“族长,您快去看看吧!神明大人醒了,不知怎么回事,正吓得大哭呢!”
天胜听了也顾不上力都,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新房,正听见栖桐的哭声:
“放开我……我要回家……回家……”
天胜赶紧进了屋子,正见栖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抱着腿缩成一团,哭得可怜兮兮。一个侍女在床边急得团团乱转,床上摆了一些胭脂、饰品之类的东西,但是没有一样能引起女孩的兴趣。
天胜带着满脸的希望,冲着栖桐拍手叫道:“栖桐乖哦!看看我是谁?”
可怜的女孩止住哭声,两只小手擦了擦眼睛,看了天胜好半天,摇头问道:“你是谁?”
宛如天籁的童声,却像晴天霹雳打在天胜的头顶,他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不认识我吗?”
“不认识。”
“那你认识降龙这个人吗?”
“不认识。”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不知道……”
栖桐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摇着头。那种无辜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禁心酸。天胜回想当初在栖凤坡上,栖桐将凤凰力量传递给自己时曾提到过,她虽然会重生,但也将死去。
看来,现在的她,就好像是一张白纸。栖桐为了将凤凰力量传达给天胜,放弃了前世的所有记忆……一个人的记忆消失,也就意味着存在感的失去。
想到这里,天胜的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天胜在姜家并没有归宿感,所以才经常会萌生逃离的打算。如果栖桐一直像现在这样吵着要回家,那迟早有一天,她也会逃离的。
天胜可以肯定,栖桐走了,自己就不可能在火鸟家待得下去!此外,火鸟人也会容不下他……
彩云姐说过,这个女孩是自己要守护的人,没想到,第一步,竟然是守护她的内心。
栖桐睁着粉红的眼睛,向天胜投来求助的目光。天胜示意屋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侍女们忐忑地将门带好,开始用怀疑的口气嘀咕起来。
天胜对栖桐伸出手:“乖孩子,过来!”但是栖桐畏缩着不敢上前。
天胜指着自己红色的眼睛对栖桐说:“你看看,大哥哥跟你是同类人,我们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对不对?”
栖桐像受惊的小猫,一步三退地慢慢地靠近天胜,熟悉的体香扑面而来,她看研究着天胜的眼睛:“我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吗?”
天胜见栖桐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便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你看,那边有镜子,你可以自己照一下。”
栖桐从床跳了下来,扑通扑通地跑到妆镜前面,但是妆台太高,她看不清。
天胜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小女孩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她用手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有了了不起的发现:“我的眼睛,也是红色的。”
“对啊,这个村子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只有我们是红色的,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天胜循循善诱,最大限度拉近与栖桐的距离,“你看啊,不光是眼睛,你这里的符号,我这里也有哦!”
天生伸手指着镜子里栖桐的额头,她的额头上有一个浅浅的凤凰纹章。
“真的吗?”栖桐已经有些相信眼前这个人了,毕竟,同类之间,有更多信任感。
天胜赶紧把胳膊上的纹章展示给女孩看——以前他从未想过,纹章还能这样的作用。女孩用手摸着天胜的胳膊,心头无限依恋,有了找到家人的感觉。
天胜为自己小聪明洋洋得意。
“放我下来!”栖桐刚恢复精神,就开始对天胜发号施令。
天胜勾了勾她的小鼻子说:“你不想被抱着吗?小孩子不是总要大人抱吗?”
栖桐皱起眉毛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大哥哥身上有什么东西,老是顶我的屁股,好难受。”
天胜万分尴尬地把她放在床上,栖桐站直了身体,比天胜还要高一些。栖桐指着天胜问:“大哥哥的脸为什么这么黑呢?我的脸不是这种颜色!”
天胜一阵无语——这张脸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的,还用你说!话说,这是小麦色,不是黑!
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这里有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栖桐马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但她立刻意识到天胜这是故意逗她,于是她把眼睛闭上,抬着头若无其事地说:“不想知道!”
天胜叹了口气:“那我也省得说了!等你的脸也变成这个颜色,可别哭着求我!你要是不乖的话……”
栖桐立刻正坐在床上,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大哥哥,人家很乖的!”
天胜故作矜持:“今天累了,等明天再告诉你吧。还有,你不要叫我哥哥,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天胜!”
栖桐茫然点点头:“天胜……名字,我叫什么名字呢?”
天胜深深地看着她:“你叫栖桐哦,很好听的名字吧?”
栖桐在心里默默地记下,然后问起自己的身世。
天胜挠挠头,他对栖桐的底细所知有限,也正在探索中呢,所以不能给她准确的解释。但是有几点,他却是无比肯定的,于是他开口说道:
“你是凤凰,是守护火鸟家族的神明,你跟我从一千年以前就是朋友,一直都是!”
栖桐满怀期待地看着天胜:“你会保护我吗?你会带我回家吗?”
“一定会的!”天胜郑重地点点头。生平第一次被如此信任,天胜顿时感到肩膀上沉重起来。
栖桐对眼前这个人似乎无比信任,她眨着大眼睛,开心地笑着说:“天胜,我饿了!”
天胜松了口气,拉起她的手说:“我们走,族人们肯定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火鸟家虽然人口众多,但每天都是在一起吃饭,支起大锅煮饭炖肉,饭后还有余兴的舞蹈表演。
栖桐坐在天胜的旁边,一手拿着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是油,连衣服都弄得尽是污渍,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多少天没吃饭似的。
桌上的长老们看着这只饿死鬼,不由得直瞪眼睛——火鸟人崇拜了上千年的凤凰神明,吃饭竟然这么没品。
想想在例年祭祀上的庄严肃穆,连最持重的长老也会忍不住苦笑:吃斋三天,香汤沐浴之后,举着祭品恭敬祭拜的神明,居然是个吃饭都洒菜汤的小屁孩,大家的心灵是崩溃的。
但是,旁边新任的族长不仅不阻止,反而把桌上的好东西都往她碗里夹,还不住嘴地说:“吃,这个!可好吃了!这个!对皮肤好!这个!长身体的。”
这是要把神明惯坏的节奏吗?凤凰要不要变成肥鸡啊?
虽然长老们面露不屑,但神明大人对这个地方的食物,绝对是百分百的满意。看着栖桐吃得津津有味,天胜忽然觉得很幸福。但是,在他转身离开座位时,却听到不和谐的谈话:
“喂,看没看到,凤凰只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嗯,是啊,火鸟历史卷上还说它是会吃人的神明呢。”“可是,这样的小姑娘能庇佑我们火鸟人吗?”“她吃饭倒是吃得不少,要论饭量无人可及啊!”“哈哈哈……”
天胜顺着声音看去,那张桌子旁边坐着十几个小伙子,其中一个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那人十七、八的年龄,别的族人都是白色衣服,只有他一身黑衣,十分惹眼。
天胜低声跟夏花打听,夏花看着那黑衣男人愣了一下,低声说道:“他是雄图长老的儿子,名叫正男。族长今天刚撤了他爹的职,他正不高兴呢,离他远点!”
本来并不想答理他,不过,天胜担心这个家伙一直散布不好的论调,会对栖桐在火鸟家族的地位有所影响。
于是,天胜信步进了过去,拍着正男的肩膀问:“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啊?能不能让我也听听啊?”
同座的别人吓得都站了起来,只有正男安稳地坐在原地,冷冷地盯着天胜。
“坐,坐……你们是在谈论什么趣事吗?”天胜率先坐在正男身边,周围的大家也都安静地坐了下来,静观事态发展。
正男在旁边瞥了天胜一眼,忽然从身上拿出一枚铜板来,笑容可掬地跟天胜说道:“族长,我们经常用这种钱币做游戏,您有兴趣试试吗?”
天胜从小不喜欢玩游戏,不过他听得出,正男的话里好像别有一番意味,便不动声色地说:“好啊,我没什么见识,倒要看看你怎么做游戏!”
正男的嘴角勾起一抹弧线:“那我就献丑了!”他说着,将这枚铜板合在手心,两手使劲一按,再打开之后,铜板已经从中间均匀地裂作八块,好像卖的切大饼似的。
“好!”“好!”“行啊,正男!你这是什么功夫啊?你什么时候修成了一品武者?怎么没见你去练功场?”
正男露出得意的微笑,并不回答大家的问题,反而将八块扇形小铜片放在桌上,对天胜说道:“族长大人,我这个戏法,您还看得过去吗?您要不要试一下?”
在他的挑衅下,旁边的人也纷纷怂恿天胜表演。大家想看看这位新任族长有何超乎常人之处。
天胜挑了挑眉毛,瞥了一眼对方的手心——他的手心里隐隐有一个黑色的图案,虽然看不太清楚形状,但可以确定,那是一个纹章。
的确,像这种硬度厚度很大的铜板,力气大的充其量能掰成两半。正男可以做到这一点,一定是用了某种纹章的力量——是什么纹章呢?虽然第一个会想到家族传承纹章,但天胜并不敢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