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琪睿每天六点多就起床了,所以只要有空就会出去晨跑。这天早上出门时明显感觉气温降低了,他觉得自己穿的有点少,可是再上楼重新换又太麻烦,于是就这样出发了。
跑了一圈快回家时,手机响了。
杨琪睿放缓脚步,平复了下呼吸,接起电话。
“杨老师,打扰您了。”听筒对面传来一个平和低沉的男声,“我是A大化学系的莫寒雨。”对方大概是怕他忘了,特意自报家门。
杨琪睿听说过他,“你好。”
“是这样的,我家有个病人想请你看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昨天问了院长,他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杨琪睿听着对方说话,停下脚步,站在公园的甬道上,直截了当的问:“病人怎么了?”
“是我姐家的孩子,先天性心脏病,刚出生六个月的女孩。”
杨琪睿继续问道:“是什么类型,无分流类、右至左分流类还是左至右分流类?”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这个问题着实难倒了化学教授莫寒雨,他对此确实不太懂。
杨琪睿见对反很久都没有回答,便知道他并不是很了解,他看了看手表:“这样吧莫老师,我今天没有门诊也没有课,若你们信得过我,就让家属尽量在今晚之前联系我,我当面看看。”
莫寒雨松了口气,笑着答:“好的,谢谢。”随后就挂了电话。
杨琪睿看着手机屏幕,想了想,还是把刚才的号码存进号码簿里。学校年年扩招,校区越修越多,大部分同事他几乎也没见过,也都不认识。他与莫寒雨也不算认识,只不过在同一个校区教课,同乘过车,也经常能听人提起他,只是从未聊过私事。
这天下午,杨琪睿如约见到了莫寒雨。莫寒雨身后是一个娇小的姑娘,应该是他的妻子,以及孩子的爸爸妈妈,女人手里拿着孩子的B超检验单。杨琪睿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其中一行写着:膜部室间隔缺损直径大于四毫米,对心功能形象较重,暂时无自动闭合的可能。
杨琪睿抬眸问:“你们家属有什么想法?”
孩子的妈妈一听杨琪睿反问,没发出一个字,却先落下泪来。
那娇小的姑娘在一侧,小声的对杨琪睿说:“杨老师,你觉得会不会是误诊?”
杨琪睿看着她,心里酝酿着怎么说才能比较委婉,他稍微顿了顿,也许是这个空白让对方误会了,那姑娘解释道:“杨老师,我不是怀疑A大附院的水平,就是想孩子怎么会有先天性心脏病呢,我姐怀孕时可小心了,而且我家也没有家族病史。”
莫寒雨靠近了她,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别急,慢慢听杨老师说。”
杨琪睿说:“现在是医院B超的高峰期,我们去楼下,用教学仪器看看,我进行现场确认。”
孩子的父母闻言后连声道谢。
这一回,检查做的更加仔细,杨琪睿抱着双臂,盯着显示屏上的黑白影响,神色严肃,从头到尾将近有十分钟,一句话也没说。
旁边的医生问:“你熟人?”
“嗯。”
“你觉得怎么样?”
杨琪睿摇摇头,淡淡地说:“不仅房间隔缺损直径太大,而且肺动脉瓣也狭窄。”那屏幕上的荧光映着他严肃的神色。
“太严重了,治好的几率也很小。”那人说。
杨琪睿没有说话,转身要出去,“老李,接一下你办公室。”
“行,随便你爱用多久用多久。”
杨琪睿出去后,环视了四人一眼,说:“我想和孩子的父母单独谈谈。”随后三人进入了办公室,外面留下莫寒雨和他的妻子照看孩子。
一进办公室杨琪睿没有直入主题,而是对着两人问道:“你们做好给孩子治疗的心理准备了吗?”
听到杨琪睿的问话,孩子的妈妈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丈夫安慰的搂住她的肩膀,朝杨琪睿点点头。
“那么我就直接说了。”
“可以。”孩子的妈妈哽咽着说。
“你们先前给我看的检查结果,没有问题,只是我和李医生核对了下,可能因为上次是角度问题,没有看清楚,孩子不但房间隔缺损直径太大,而且肺动脉瓣也很狭。”
孩子妈妈一听这话,虽然事先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眼角刚干的泪痕又湿了,“医生,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要这个孩子有多困难。刚结婚时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可是那时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也还没来得及享受二人世界,就把孩子打掉了。后来眼看着过了三十,同学朋友家的孩子都能跑跳了,自己就动了心思。可是哪里会想到就再也怀不上了,我甚至想是不是老天也在惩罚我,惩罚我没有要第一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好不容易生下来,结果……”
最后那孩子的妈妈哭的泣不成声,把脸埋在丈夫的肩头。
杨琪睿静静地看着她。
孩子妈妈终于觉得自己在医生面前失态了,于是强忍住抽噎,问道:“杨医生,你觉得我们该做些什么才能就孩子?我实在舍不得这孩子,怎么的也要治好。”
杨琪睿说:“最后如何选择,需要你和你几人商量。我学的是外科手术,所以只能给予你们这方面的帮助。”
两人点点头。
杨琪睿继续说道:“一般先天性心脏畸形手术主要分三种。第一种是根治手术,可以使患者解刨回到正常人的结构。第二种是姑息手术,仅能起到改善症状的作用而不能起到根治的效果。而最后一种就是心脏移植。”
“但是不管你们选择哪一种都要付出巨大的资金和人力,这还只是初期,随着孩子的长大手术也会越来越多,但是如果你选择最后一种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需要庞大的资金以及足够的运气。”
他尽量把语言组织得浅显易懂一点,而俩人听到后,都忘了哭,也忘记了提问,只是瞪大双眼。
他觉得自己好像感冒了,喉咙很疼,声音也比平成更沙哑、低沉。他揉了揉喉咙继续说道:“目前先天性心脏病仍然困惑着许多家庭,很多时候这个病会伴随孩子的一生,在治疗过程中不仅需要接受许多伴随生命危险的手术,而且孩子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上学和运动,这对孩子的心理来说也会造成不小的打击,这时候就需要父母的关爱,情节严重的还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
杨琪睿不记得对人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了,来咨询他的那些父母,有不少本来是信誓旦旦,可是听完他说的这一番话后,有的认为孩子这样长大太受苦,有的则觉得自己承受不了那份负担。
一旦生下这个孩子,父母就对这个生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应当尽自己所能去爱他、照顾她,而不是说如果孩子有什么让父母觉得不满意的地方,就放弃他,或者随意地治一治,等耐心耗尽再去后悔。
在杨琪睿说完这些之后,孩子妈妈陷入了沉默。
杨琪睿站起身来说:“你们可以回去先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他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家庭是很难的。
临走的时候,孩子爸爸对杨琪睿说:“杨老师,真的非常谢谢你,我们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再来问你吗?”
他同意道:“可以,要是有不明白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等杨琪睿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接近傍晚,他启动车子,准备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向日光山出发。
而这个周六苏暖暖却要上班,别人休息的时候正是她最忙的时候,但也不是每周周末都上班,班制是轮休,比如这个周日她就轮休,准备和赵梦琪去日光山洗温泉。
苏暖暖和管怡、赵梦琪是A大室友,寝室原本住着四个人,可是另一个同学,开学念了没几天就退学了。学校也没安排别的人来住,所以就变成了三人寝室。
三人并非是同一专业,赵梦琪学的是市场营销,管怡学的是麻醉,而苏暖暖的专业最生僻,是图书管理学。A大是本省的重点高校,苏暖暖多亏了高三那一年炼狱生活才考上这么好的大学,而赵梦琪和管怡则是本身学习就很好。尤其是管怡,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脑袋又聪明,能考上A大医学院的都非等闲之辈,A大的医学院在全国排名都是数一数二,而中医则是最好的。
苏暖暖本来想报汉语言文学,可是那年这个专业的分数线太高,无奈被调剂到图书管理这个专业。
她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带了A大后,所有高中、初中同学全都不见了身影,于是她便把目光转向同寝室的两人。
哪知赵梦琪和管怡是同一个高中,关系又不错,管怡爸爸就动用关系把两人弄到同一个寝室,互相照应,适应新环境,所以自然而然地,两人一开始就把苏暖暖排除在圈子之外。
苏暖暖本来学习不好,也没有学习的天分,能考上A大已经很幸运,但是刚上大学的那点小兴奋就被没有朋友的寂寞冲淡了。
苏暖暖每天五点准时下班,入秋时,天也黑得早,这时已经开始擦黑。管怡这周的时间都被手术排满,没时间和她们爬山,她就给赵梦琪打电话。
“喂,暖暖,你下班了?”
苏暖暖一边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边打电话:“嗯,你几点能结束?”
“我?我还要等一会吧,你先去,然后我开车去找你。”听筒对面传来咖啡机打磨咖啡豆的声音。赵梦琪毕业后用大学生创业基金自己开了家咖啡店,凭借着能说会道的口才还得到了几家小店的赞助。店就开在A大东门的门口,价格优惠,全是面对学生的,这两年生意越来越好,她就招了几个A大勤工俭学的学生来帮忙。
“行,那我在先去,你到山脚给我打电话。”
收了线后苏暖暖回家收拾了东西,也开始向日光山出发,比杨琪睿稍微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