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雨似乎时下的有些缓了,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速度也变慢了,有些甚至轻飘飘往别处飞去,大颗大颗的。过了一会儿苏暖暖才恍然想起来,原来这是雪。
“真的下雪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山上下大雪呢。”她将脸贴在车窗上,好奇的看着外面。她的嘴巴挨过去一呼气,玻璃上就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用手摸的透亮后,又朝着外面看。
杨琪睿瞄了她一眼,没说话。
苏暖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又说道:“山上的雪是不是比山下的更大啊?”
随着山势越来越高,雪花落在地面也不再化了,旁边的树丛上也被附上的白白的一层,雪花铺在路面上的范围越来越大,杨琪睿的车速也越来越慢。
苏暖暖虽然没有在雪地里坐车的经验,但是平时从报刊、电视新闻上也了解一点,在经过刚才跑黑车司机那么一说,她便知道有多危险了。随着雪积得越来越厚,她的心情也从原来的好奇转为了担心和紧张。
最后,杨琪睿将车缓缓地靠边停下来,看着眼前的雪路说:“不能再往上开了,不安全。”
苏暖暖愣住了,没了主意,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浅浅的叹了口气,“走吧,离酒店不远了。”说完便下车,走到后面,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手电,试了试光。
苏暖暖随后下车,待她双脚一落地才知道外面有多冷。
杨琪睿锁了车,拿着手电照着路往前走。而苏暖暖还站在原地,因为车里没有雨伞,所以她不得不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她的头发又多又长,还扎着高高的马尾,帽子戴不稳,于是她把头发放下来,拢在两边。等她做完这些,杨琪睿已经走去很远,她吓坏了,急忙跌跌撞撞的跟上去。
她气喘吁吁的追上他,“杨老师,等等我。”
杨琪睿回头,用手电照着路,站在原地等她。
苏暖暖从小就怕鬼,老家的那个四合院一直是她的阴影,就算现在也时常会梦见初三晚自习下课路过那时有“金童玉女”扭着奇怪的姿势在后面追她,可是她怎么都跑不快,总是被他们追上。有时会梦见父亲和那个女人在四合院的某个隐蔽的角落亲亲我我,而自己就站在他们面前。
她和杨琪睿两人肩并肩走,路面上的雪已经积出薄薄的一层,才上去会有脚印,周围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每当这时苏暖暖的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忽然,她的耳朵捕捉到树林里的响动,恐惧让她僵持住不动了。
她说:“你听!”那声音呜呜的,好像有人在哭。一想到这个比喻苏暖暖自己都有点犯怵。
杨琪睿也停下来。
“什么声音?”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应该是猫头鹰。”
苏暖暖继续将信将疑的往前走,那声音好像就在她身边,听的她直冒冷汗,她稍微往杨琪睿身边靠了靠,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
以前她害怕时都会唱歌,但是现在杨琪睿在自己旁边,不得不注意一下形象,所以她把唱歌改成了说话。
她想起了刚才的那通电话。
“经常会有病人在休息时间打电话给你吗?”还讲了半个小时。
“偶尔。”
“那个病人的孩子……怎么了?”哭的那么伤心。
“孩子生下来六个月后,发现是先天性心脏病。”
“那怎么办啊?”
“他们决定尽全力给孩子治疗。”
“哦。”那是当然了,如果那是她的孩子她也一定会尽全力治疗的,毕竟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要是就那么放弃了,她今后的人生一定会活在自我谴责中。
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了。
苏暖暖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赵梦琪发来的,“我突然觉得刚才你旁边有人,而且还是个帅哥。”
她刚看完这一条,紧接着又来了一条,“我明天要去看日出,为了惩罚你吃独食,必须陪我去。要是我早上还没到,你就自己去看吧。”
苏暖暖一边看手机一边偷瞄杨琪睿,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被杨琪睿甩到后面。
“明天看得到日出吗?”苏暖暖问道。
“天晴就能看到。”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灰蒙蒙,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也无法预见明天到底是不是天晴,能不能看日出。这时,前面有一棵大树,残秋还没将树叶全部卷走,本应该落在地上化掉的雪花全都落在了树叶上,整棵树除了树干都是白白的。
苏暖暖似乎忘记了鬼怪,跑上前去近距离观望,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捏在手中。她跟着杨琪睿的速度走上坡,现在身上还有些出汗,雪捏在手里没有刺骨的冷,反倒觉得冰冰凉凉很爽快。
杨琪睿侧目看到了她手中的小动作
她将那把雪在手中捏来捏去,最后形成一个小雪球的形状,拿到鼻子边上嗅了嗅,随之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杨琪睿看着她的举动,想要提醒她点什么,可是见她已经吃了进去,又欲言又止……
她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
他观察了她三秒左右,然后转过头继续走。
苏暖暖没有将雪球扔掉,而是埋下头,又尝了一口。等她往前走了几步时,突然感觉胃痛隐隐,她稍微偏了下头,觉得奇怪,这两天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怎会胃疼呢。忍着疼,她继续往前走,可是却越走越疼,最后疼的她已经走不动,捂着胃蹲在原地。
杨琪睿走了一段距离后,意识到苏暖暖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去,发现她正捂着胃跪在地上,疼的直不起腰。
他赶紧跑过去。
“杨老师。”她已经疼的满头细汗,看见杨琪睿过来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把手给我。”他刚才就想提醒她了,忽冷忽热会对胃造成伤害,果不其然。
她伸出手,杨琪睿掐住手掌中央偏下,食指和无名指之间的穴道,具体叫什么苏暖暖也不知道,不过她的胃却一点一点的好起来。这里没有专业的针灸工具,只能做简单的处理,两人一高一低的蹲在地上,手电筒的光居高临下的照在纤细的手上。他们离的很近,苏暖暖抬头,正好可以看见他俊朗的脸。
他的手指很烫,这是苏暖暖除了觉得手被捏的很疼之外唯一的感受。皮肤挨着皮肤,不是那种温暖的触觉,也不是爬山出汗的那种湿热,而是一种体温散发出的热度,以至于她现在才开始怀疑,杨琪睿莫非是发烧了?
“忽冷忽热对胃的伤害很大,以后最好不要这样。”他收回手,提醒着苏暖暖说。
“你在发烧?”他迟疑着说。
“嗯。”杨琪睿淡淡地应着,把手电调成散光,试着照了照前面的路,若无其事的继续走。
“要不要紧。”苏暖暖跟上去问。
“没事。”他答。
她每次感冒都是打喷嚏流鼻涕,偶尔那一两次很严重的时候才会发烧,发起烧来头昏脑涨,浑身无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那感觉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她很担心杨琪睿,这样走下去会不会有事,但是碍于男女之别,他们又不熟,一句“要不要紧”已经是极限,过于关心的话也说不出口,于是她便放慢了速度走,也不再扯着他说活,消耗他的体力。
杨琪睿见她走路的速度变慢,也随之配合。
幸好,拐了个弯后看到了酒店的灯光。
“到了!”苏暖暖的心情随之愉悦起来。
杨琪睿闻言,抬眸看了看那个有光的地方。
两人走进酒店大门时,值班的保安几乎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一路把两人目送进去的。
假日酒店是个四合院,分成东南西北四个苑,北苑是主楼,南苑是各种主题乐园和娱乐场所还有餐厅,后面是露天温泉,即使是冬天也不会封馆。东苑是标准间,价位亲民,也很热闹。西苑是商务套房、VIP专享以及豪华总统套房。酒店中间有一个巨型喷水池,围绕着水池建了一个公园。
苏暖暖站在进门处的喷水池前,问:“我住东苑,你住哪里?”
杨琪睿说:“去东苑吧。”
东苑的一楼分A、B两个区,A区是一个类似美食城的地方,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小吃,但是现在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在里面吃夜宵。B区是电玩城和酒吧,这个时间酒吧才刚刚热闹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从透明的玻璃里印出来。
她一进东苑就碰见了从酒吧里出来的同事,简单打了声招呼。
“哪些都是朋友?”杨琪睿看着酒吧里来来往往的人,问道。
苏暖暖摇摇头,“不是,是同事。”说完后她接着朝前走,走了两步,发现杨琪睿没有跟来。
“你到了,我就会去了。”杨琪睿站在几步之遥外对她说。
“谢谢你。”
他点点头,又原路返回。苏暖暖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走的方向越来越不对,这完全是往酒店外面去的。
“杨老师,你住哪啊?”苏暖暖狐疑地追过去问。
“华严寺。”他说。
这一刻,苏暖暖错愕了。
如果他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竟然不住在同一个地方。因为山下的大爷说他要上山,因为在那样的小镇上他是她唯一认识的人,她以为日光山上只有假日酒店可以提供住宿,她以为他送她只是顺路,所以她没有问,而他也没有提。
何曾想过,杨琪睿竟然是特地送她回来的。
华严寺。
苏暖暖记得这个地方,就算以前只记得个大概,那么刚才经过那截路也应该记得清清楚楚了,因为刚进山不到五百米处,就有一块提示牌,那个路口拐过去就是华严寺,他那时候就已经到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继续开车送她上山,直到车都开不进来,他发着烧陪她冒雪走夜路,给她治胃病,一直带她找到住的地方才回去。
一时间苏暖暖百感交集又千头万绪,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她现在的感受,送他回去,或留他不走,他似乎都不会同意。
最后,苏暖暖说:“你等等,我上去给你拿伞。”
语罢,她就转身朝电梯口飞奔,忙着按了好几下上楼的按钮,可是电梯始终停在三楼不动。于是转身去了楼梯口,东苑一共七层,她就住在第七层,一口气跑到七楼,摸出房卡,然后打开放在地上的行李袋,从里面拿出备用雨伞,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又跑下去。
待她回到刚才杨琪睿站的地方,已不见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