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定格了一样,久到茉莉觉得有些尴尬。
她才轻轻道,语气无力,“我和她是在九岁时认识的,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年龄,甚至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你们...是住在一起吗?”
她淡淡点头,重新看向窗外,“可是她怕黑,不喜欢呆在黑的地方。”
“你也是吗?”茉莉看向她,“你也怕黑,因为你睡觉从不关灯。”
她握着筷子的手夹起几根面条到嘴边,“我...习惯了...黄昏之国没有日落,是没有夜晚的。”
茉莉垂了垂眼,给她打气,“你别担心,柴郡会帮你找到你的朋友的。”
“我不知道...我可以相信他是吗?”夕朝咽下面条,喉头却是狠狠一酸。
“我不能离开她,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不能离开她...柴郡...柴郡...告诉我让我相信他,我可以...可以相信他是吗?”她急急的放下碗,望向茉莉的双眼絮着薄薄的泪,因为着急而语无伦次,急切的想寻求安全感。
茉莉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明明想告诉她现在的情况,但就是哽在嘴里。
“...嗯。”茉莉点头,心被什么东西扭着,茉莉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夕朝笑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
茉莉的心酸得受不了,再也呆不下去了。
出来以后,茉莉往厅里走,脚步有些急,“柴郡。”
“啊啊?”柴郡。
烈火皱眉,拉着她坐下,“急什么?”
“夕朝她应该没有骗人。”
柴郡笑着放下筷子,“怎么了?这只是常规的推断而已。”
“我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骗我们。”
“恩...”柴郡笑眯眯,“我没说一定是她骗我们呀?”
“那你说人怎么没了?”
“或许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呢?”柴郡看出茉莉有点焦躁,“你别担心,急也急不来的,沃斯和米亚不是去找了么?”
茉莉冷静下来,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抱歉。”
“没事没事。”柴郡依旧笑眯眯的。
看见茉莉浑浑噩噩回房,柴郡用手肘撞撞身边的烈火。
“不去看看?”
烈火望着茉莉离去的方向,眉间并没有舒缓。
柴郡看他一副担忧脸,很没心没肺的笑了,“米亚说的没错,你就是一张爸爸脸,还不快去啊?”
烈火侧眼看他,目光冷冽,“吃你的饭吧。”
“是是...”柴郡无辜极了,重新拿起筷子,“我只是奇怪,你们俩平时老腻在一起,现在她这么不对劲,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她自己知道。”
“真是贴心的烈火爸爸。”柴郡眼弯弯。
“柴郡,我已经一百十七了。”烈火淡淡的看他,“我也可以当你爸爸。”
“咳咳....”柴郡一顿猛咳,惊讶的视线转过来,嘴里却聪明的改口,“对不起,兄弟,我错了,你不是爸爸。”
烈火冷笑。
是吗?其实我还挺想当你爸爸的。
柴郡:“夕朝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理解,日落国的贫瘠你是无法想象的。”烈火说。
“没想到那么一个到处都是金矿的国家,结果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却是这副样子。”
“人口少就是很大的问题了,何况土地贫瘠,有矿也没人去挖,在那里金粉根本就是没用的东西。”
“看起来她生活一直不怎么样...”否则怎么瘦的连人形也没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非常的孤僻。”这也是原因之一,甚至要比生活条件对她的影响更大。
造成孤僻的原因有很多,幼年创伤亦或是交往挫折。
不得而知。
柴郡絮絮叨叨分析着,烈火则漫不经心的听着。
“我说,你要是真的担心,就去看看呗。你都不知道你现在的脸,啧啧啧。”
“你好烦。”
“好好好,我闭嘴。”柴郡做了个把自己嘴拉上的动作。
烈火背靠在沙发上闭目。
茉莉的性格像她母亲,调皮活泼,尤其是小时候,缠人的劲他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但是长大之后,随着性子的淡下去,心软感性就严重了起来。
情绪化是很恐怖的,它会左右人的判断和行为。
她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很快能遏制住,只是不是那么及时。
因为受过一次教训,所以就次次担忧。
尽管他希望她能够随心所欲的做事,然而这种克制却可以保护她。
柴郡默默的吃,时不时瞥瞥烈火阴沉的脸。
烈火睁眼,正巧撞上柴郡似笑非笑的眼。
手一抽,把碗直接抽过来,噼里啪啦的叠在一起。
“别吃了。”
“喂...”他什么也没干好不好。
“吵死了。”
茉莉窝在床上。
冲动冲动太冲动了。
但明显她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只不过是纠结了一会儿。
她最近总是碰到太孤独的人,像是法伊,像是卓尔,像是夕朝。
她倾听他们,同时把自己代入,去体会,去理解。
但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如愿。
很多事,容易把自己卷进去,也容易把身边的人一起牵连进去。
所以她无时无刻的提醒自己。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她又不是圣人,何况她还有烈火。
晚上,沃斯夫妇又是灰头土脸的回来。
米亚累瘫了,摊在门口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沃斯比她好点,但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怎么样了?”柴郡问。
“没有,我们城市这么小,有外人肯定都发现了,问了几个巡点,都没有人发现。”沃斯碍着夕朝在场,话中带着收敛。
夕朝沉默着起身,往房间走去。
茉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烈火搂搂她的肩。
等她消失在转角处,几人才开始谈论起来。
“就是这张画像。”沃斯把画像拿出来。
一张炭笔素描,全身像,画中的女子穿着和夕朝一样的斗篷,帽子掀起来。容颜清丽,五官秀气,额头饱满,脸颊丰润,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等等。”烈火说,“仔细看看。”
柴郡再看一次,猛地知道了什么,眉头轻皱,“发现了。”
沃斯不知情,“怎么了?”
“烈火今天说那个国家土地贫瘠,环境恶劣,看看夕朝的样子,再看看这张照片上的人。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茉莉一想,确实如此,夕朝瘦的皮包骨头,这个人看起来却很健康,而且很有精神。
茉莉:“夕朝告诉我自小她们一直在一起,那么生活条件必定相同,怎么两人差距会这么大呢?”
几人安静的思考。
米亚突然出声,“这颗痣!”她指画中女子左眼下极其细小的一粒黑痣,非常隐蔽,以至于茉莉根本没有注意到。
“夕朝也有!”
“什么?”所有人一惊。
“一样的位置,夕朝也有。”
“巧合?”
“没这么巧吧?”
“双胞胎?”
“不可能。”声音从转角处传过来,夕朝露出身子,眼神很坚定。
“我没有双胞胎!”
柴郡:“你确定这幅画像是她?”
“是。”
烈火沉默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画像,问:“既然你们一直生活在一起,那么你见过她吃饭,喝水,睡觉?”
“或者...是你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夕朝脸色一白。
如果一个人在做梦,那她一定不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尽管那些事时多么的不可思议,不合逻辑。
直到梦醒了。
第二天,夕朝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她又去了哪里,或许还在这个地方,或许是回到她的日落之国,亦或是去到了别的地方。
带着她所有的东西,唯独留下了许许多多的金粉,还有一封给柴郡的信。
她画下的人,是她自己,是她的影子。
她在这场梦里绘制了一个人,这个人陪伴她生存,却一语不发。
因为她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想象的是另一个自己。
而影子是没有办法在强光里存在的。
第三天,西门的魔女离开这个城镇。
手心里的珠子散发着热量,烘得她手心暖暖的。
终究是没机会还给黎明了。
一根银线从珠子中穿过去,茉莉把它戴上了烈火的颈项。
烈火轻抚着珠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柴郡读着夕朝给他的信,安静而缓慢,随后轻轻的折起来放回信封里,插进他的一本书里。
那是他很喜欢的一本书,但他只读了一次。
任何一份爱都是值得被纪念的。
又是一月。
“话说,我们也要走了。”茉莉发现几天之后柴郡的店里委托人越来越多。
“可惜。”柴郡笑着,“好不容易希里斯她们走了,我们店的生意才越来越好。”
烈火冷冷的嘲讽着,“可是我觉得你过得不怎么好。”
三月今天生气的冲过来对柴郡一顿拳打脚踢,控诉他抢生意,现在他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
“哈哈。”柴郡笑,“先适应一下,以后可有的受了。”
茉莉闻出了一丝八卦的气味,“哦?”
“我要求婚了,向三月。”
茉莉惊喜,“什么时候?”
“就最近吧。”
“明年三月吧。”烈火淡淡的说。
柴郡想想,“不错,跟三月名字搭。”
“不是,你没听说过吗?”
“什么?”
烈火嘴角勾起一抹笑。
茉莉:“因为兔子会在三月发疯呀。”
不夜城(完)